“郎君这两天的心情可真是太差了。”
转头见摇烟反复叹着气、摇头晃脑地这样说,拂鸳又抬眸向明枕那边看了一眼,不由笑了:“你这是在心里头念叨了多少遍,都忍不住说出口了?”
未曾料到自己出声了的摇烟一震,忙抬头看向坐在罗汉床的明枕。他显然听到了她的话,颦着眉看了过来,看得她心里大惊。
摇烟赶忙低下头扯了扯拂鸳的衣角,拂鸳叹了口气,站起来后对明枕低了低头,这才带着她出去。
她们坐在下首,面前挂着两层妃色的纱帘,纱帘之后、也是她们出门必经的堂内是一片不忍直视的淫猥之景。四个男人围着一个寸丝不挂的女子,用尽手段让她发出令人醉魂酥骨的吟喊。女子应是极美的,只是此时此刻面容已然扭曲起来,脸上、身上都覆满了潮红,以及清清浅浅的鞭痕,看不出最原本的美。
这女子是前两天才被人牙子卖过来的,才十五岁,刚及笄不久,容颜清丽,身子也干净,且已经被两个茶商看中了,若要能服侍得令人满意,就必须从头开始好好调教才行。
这是件很重要的商品,对她的调教是需要郎君亲自看着的。而她们两个时时跟在郎君身边,不想看也不得不看。
其实她们早已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面前这帘子装不装都没什么所谓,就是有点同情这新来的女子“送不逢时”,刚来这几天就逢上郎君心情不好的时候,动辄挨鞭子。虽然那些鞭痕很容易就能消掉,但抽在身上,怎么都是疼啊。
至于明枕为何会心情不好其实他少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是偶尔不好,最多半日过去,情绪也能恢复如初。而这一次持续了两天,正是因为两天前与他在霁月楼有约的那个买筝的男子爽约了,且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将他一人晾了一晚上。
说到底,那也不是什么男子,而是世子妃越溪桥身边的姑娘,唤作明霄。那姑娘当是她们所见过的世子妃以外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个了,不上妆都那么美,别说郎君会看上,就是身为女子的她们也看得上。
也许就是因为太美了,明霄姑娘出门当个镯子、买个筝都需要易容成男子。说到这里还需要佩服一下郎君那灵敏的鼻子,明明先前只在世子妃暂居的那家远离市区的客馆前见过明霄一面,再次见到易容成男子的她后,居然只靠闻她身上的气味就认出了她的身份……虽然她们谁都没闻到明霄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味。
后来他们又在喻记门前看到了未易容的明霄,她们两人才知道原来她就是郎君心心念念想要早点见到的那个“男子”。这姑娘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极为谨慎小心,又有着那么高超的易容换面之技,若是能留在郎君身边做事,也是很不错的。
明霄姑娘和郎君约在二十四日酉时初刻的霁月楼见面,也就是前天。郎君还怕她不晓得入霁月楼的规矩,特意从申正起就坐在二楼的窗边等,目光无时无刻不停留在窗外。就这样等到霁月楼打烊,也还是没见她顶着那日在繁吹的男子面容来。
昨天和今天白天,郎君甚至时不时地就会去寻巷和喻记附近闲逛,想着她或许还会去买点心,毕竟买过这两家点心的人都是回头客。没等到,就派手下的人在附近盯着,结果依然不令人满意。
拂鸳和摇烟都觉得明枕对明霄有些特殊,大约是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看上了她、想留她在身边。明霄姑娘无论是容貌、体态还是性情,都是完全配待在郎君身边的不是作为他的下属,而是作为他的女人。
这几年来,还没见明枕对哪个姑娘如此看重。他见过且调教过的女子太多了,虽然很少用自己的身体去调教女人多半也是因为绝大部分女子都无法引起他的冲动,他才不去碰她们。
虽然他嘴上没说,可作为他的贴身之人,拂鸳和摇烟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得出来,他对于明霄姑娘的那种“看重”,绝对包括占有她的身体。
“去东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点心,给郎君端去一些罢,他这几日气得都没怎么吃东西。”摇烟叹道,“平时看人调教那些姑娘,他的心情至少能愉悦起来,瞧瞧现在,眼底尽是不耐烦。”
由于白日霁月楼人多,所以对于妓人的调教一般都是在晚上宵禁之后进行,最久能持续到次日解禁的时候。明枕一般早上正常起床,但午休会比旁人多睡一个时辰,夜间子时才睡下。子时之前他需要亲自去看一眼调教的情况,因而基本上也都是在霁月楼过夜,很少回明府。
这霁月楼中有不少女子都是他比较关注的,再等几个月就能完全成熟了。从霁月楼出来的女子可不仅仅是为了令那些官员和商人满意才存在的,她们可是整个苍衡最了不起的细作,仅靠身体就能换取无数金钱和人情都换不来的珍贵情报。
“也不知那位明霄姑娘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若是知道,咱们就去把她绑来,丢到郎君面前,郎君定然能开心。”摇烟又道。
拂鸳瞥了她一眼:“前日世子已将世子妃带回了世子府,明霄姑娘作为世子妃身边的人,多半也住在世子府。世子身边有的是人可以出来办事,轮不到她。所以我们是既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话虽如此,世子府内又不是没有我们的人,让他们留意一下不就好了。”摇烟的双眼溘然亮了起来,“世子夫妻定然会成日腻在一起,明霄姑娘总不可能时时跟在世子妃身边罢,肯定是落单的时间比较多。”
“怕就怕……”拂鸳顿了顿,被摇烟推了一下才继续道,“怕就怕明霄姑娘已经知道了郎君的身份,忌惮郎君,前日才会故意爽约。”
摇烟愣了愣神,细想一下也不是不可能。明霄是世子的人,而郎君属于二公子一方,若彼此清楚对方的阵营……就算郎君不介意,明霄姑娘也不可能不介意。
可是就连易个容出来和郎君吃顿饭都做不到吗?他明明就是想和她见一面而已好罢,不自欺欺人了,郎君当初与她约在霁月楼就已是抱了别的目的,绝没有“仅仅是吃个饭”那么单纯。
“如果是我,见约我的是郎君这么好看的男人,便是早知会落入陷阱,也定是会去的。”摇烟握了握拳头,坚定道。
拂鸳笑出了声:“所以郎君看不上你这般痴傻的女人呢。”
摇烟鼓了鼓腮帮子:“痴傻有痴傻的好处,明霄姑娘这样谨慎,已然谨慎到把郎君接近她的唯一机会给掐灭在摇篮中的地步了。郎君固然欣赏她的聪慧,可这样的结果又是他自个儿想要的么?”
拂鸳低下头,在心里长叹了口气。明枕难得对一个女子有这样强烈的兴趣,而今连再近一步都做不到,心中除了有沮丧,更多还是不甘罢。
堂中蓦地传来的女子拔高的尖叫吓得她们两人都是一激灵,想是又挨了一记狠鞭子,也是可怜。
她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向东厨走去,刚走两步就见一楼大厅的掌柜彭岑一路小跑着过来。彭岑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虽然现在天冷了,可霁月楼内暖如暮春时节,他却还披着貂裘,本来体型就不大,貂裘一裹更显个儿小了。
他跑得满头是汗,见她们两个在堂外,就先停下了,喘着气道:“麻烦二位去回禀当家,方才来了个姑娘说要见他,唤明霄的。”
“明霄”,而且是……姑娘?
两人皆是震惊,摇烟上前一步:“先带我去见她。”
她们没有直接与她面对面,只是走到二楼的阑干后向一楼大厅望。霁月楼已经对外打烊了,前门后门都已落锁,大厅只留了两根蜡烛,十分昏暗,然立在厅内的素衫女子的容颜却足够成为光。
她手中拿着皂纱长至腰间的帷帽,微微垂着头目不斜视。两个丫鬟特意换了个能瞧见她侧颜的方向,顿时更惊了。虽然她们只见过明霄一次,但已经完全记住了她的长相正是本人没错,这般的容貌即使是在昏暗的烛火下,即使是以这样的角度来看,也是足以美得令人窒息。
两人都很是激动,但一时的激动过后又是百般的犹豫涌上心间她怎么以原貌过来了,便是忘记了与明枕在前日的约定,也该是以男子的面容来,现下是怎么回事?
“你我也别考虑那么多了,既然是郎君想见她,她也主动地在这种时候来找了郎君,我们请郎君拿主意便是。”拂鸳耸了耸肩说。
她们再回到堂中时,那被四个男人调教的女子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明枕都懒得再看,合了眼,手肘支在罗汉床的炕桌边沿,用力揉按着颞颥处,眉头皱得很紧。
拂鸳轻手轻脚地走上前,低头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他立时睁了眼,眸中亦是不可思议,拿过方被甩在炕桌上的墨玉珠链便起了身。
他也像她们两个之前那样,先绕着阑干在二楼转了半圈,确认了一楼大厅中的女子正是明霄本人,才停在一处,薄唇轻抿,盯着那姑娘,眸光逐渐凌厉起来。
在这种时候见到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他的表情却不是那么满意应该是充斥着心口的诧异还未消弭罢,想不明白明霄突然来霁月楼还点名要见他是为什么,她都知道了些什么,又有什么目的?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气,想起前天晚上她就那么果断地爽了约虽然她的谨慎没有半分错,可被晾的是他,挫败的也是他,许多年未尝过这样的挫败了,自然气得很。
饶是有千万般的不确定,他想要接近这个女子的念头却是没变,今夜她既主动找上了门来,定然是要践行两日前的打算将她吃干抹净的,无论她是抱着什么目的过来。
不过在这之前……
他垂眸看了看掌心的墨玉珠,想了想,偏头对两个侍女道:“带她去莺暖阁。”
霁月楼调教女子,有些是单独开个房间调教,这种一般是比较被看重的。而有些不被看重的就会被丢到一起,甚至没有资格接受调教,那身子完全只供男人泄欲用。她们一整天几乎都会待在莺暖阁,等男人流水一样地来、流水一样地走,这个时辰也是最混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