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将至寅时,越溪桥的十二正经已全部连接完毕。彼时虽是深夜,基本恢复正常的她也还是一点都不困,兴奋地抱着落半夏“谢谢”“恩人”了许久,连春饶和秋顷都各抱了一遍。
如今的她与两个月前的她已完全不是一个样子,身体与情绪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可以自由地跑跳、发自真心地笑出来,也懒得再装什么淑女,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为她接完经后,落半夏一时虚弱,都没拦住她,差点让她窜上房顶。好在一直在周遭暗中观察的付惜景及时阻止了她,冷着脸将她抱回房中,她也只能乖乖地缩在他怀里说自己错了,边笑边说。
落半夏还留在她房间里,一见付惜景走进来就立刻沉下了脸,合上眸打算离开。
越溪桥扒着付惜景的肩膀,及时叫住她:“阁下可知宣阁主具体何日来?我们这边也好早做准备。”把该调走的人都调走什么的。
落半夏先停住脚步,微微偏头:“……这十日内应当不会。”
先前付惜景确实同她说过,宣每个月都会闭关十日,便是从今夜到二十五日夜。纵是马不停蹄、披星戴月,从湘南道灵州到陇川道熙州怎么也得要个六七日那就得是下个月了。
越溪桥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落半夏想了想,转过身来对她道:“从明日起,我为你接任督两脉,十日之内接好不是问题。”
付惜景和越溪桥都甚是惊讶,后者眨着眼睛,有一堆话想说却又说不出什么:“我……”
“任脉和督脉分别为阴、阳脉之海,不止能助你恢复武功,更与你的精神状态,甚至妊身状态息息相关。”见她在愣,落半夏微微扯唇,“你若不愿,我也不必费这个工夫。”
越溪桥蹬着腿想从付惜景身上下来,下不来,只能激动地对落半夏道:“我当然愿意,只要阁下同意,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落半夏轻轻点头,不再说话,径直出了门。
见付惜景将越溪桥抱去了内室,春饶和秋顷也退出房间并为他们合上了门。内室有早就备好的热水,只等她的经脉完全接好后下水清洗身体。
付惜景将越溪桥放到了书案上,走到浴桶旁试了试水温,而后偏头对她道:“可以洗了。”
越溪桥却抬起了两只没穿袜子的脚,示意他再将她抱过去。付惜景先是皱了眉,不一会儿就挑眉笑了:“方才不是想上天?既有这个本事,不如自己飞过来。”
今天是个好日子,越溪桥一点儿也不想流泪,即使是装哭,就耷拉下了脸子,嘟着嘴瞪着他。
见他被自己幽怨地瞪了一会儿却也没个反应,越溪桥只能丧气地垂下头自己脱衣服。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只穿着中衣中裤,特意挪了挪屁股先把裤子褪下来,一脚蹬到地上,再慢悠悠地解上衣的盘扣。
付惜景没去看她虽然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会被强迫着与她互看裸体,此时此刻却还是无法在她热切的目光下直视她的身躯。
越溪桥轻声嘟囔了一句“没出息”,将上衣也随手丢掉后跳下书案。
就是为了防止她动不动就光着脚丫子踩到冰凉的地板上,数日前付惜景便叫人将内室和外间都铺上了一层绒绒的地毯,如此她即使不穿鞋,随便跑也没什么事。
她就这么盯着付惜景侧过去的脸慢吞吞地走去他身旁,夸张地迈开腿踏进水中,站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看过来,于是生气地坐下去。
付惜景这才转过头,微俯下身,撩起一汪水淋在她肩上,不作声地帮她清洗。越溪桥难得老实了一回,若非那双眼一直在眨,他简直要以为她昏睡了过去。
片刻后她开口说:“你说,宣阁主在接到七星教具体方位的情报后,真的还会像往常一样,先闭关十日再过来么?”
他则道:“武林中人皆知宣最令人佩服的地方除了武功,便是自律。据说他从三岁学武开始,便日复一日地过着读书、习字、作画、练功的枯燥生活,绝大部分人难以忍受的事他全部都忍下了,即便像遵守某种准则一样刻板,也丝毫不觉乏味,更没想过逃避。”
“又是一堆废话,你直接说他肯定会在闭关之后行动不就是了。”
“……”付惜景犹豫了一会儿,“也不一定。我不知他对他的妻子是否真心,若是,打破这一准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越溪桥点点头:“是啊,落阁下也差不多是在十日前将情报传递出去的,凤凰榭早该接到了。虽然马上就到了宣阁主闭关的日子,但他说不定就干脆不闭了、直接过来呢。”
付惜景沉默半晌后问:“你在担心什么?”
她仰了仰头,后脑勺靠在桶的边沿,对他叹气道:“我自然是担心他杀你。谁都不了解宣,猜不到他会不会来、何时来,我们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不算他闭关的那十日,提前做好准备准备好替身。”
说完她猛地站起来,溅了许多水在他衣服上,望进他甚是无奈的眸光中:“重景,你听我的,二十日之前就先将轻逐和碧栖院中你想保的人尽数安排走,再去调离总教的那几个护法。万万注意隐秘行事,送走一波人后最好再找另一波人来充数,千万不要被盛迎那边发现端倪。”
……
昭庆六年七月二十四日巳时,陇川,熙州。
男子一袭深紫色衣袍,玄色长纱帷帽,手握一支系穗玉笛,不疾不徐地穿行于主街西部熙来攘往的行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