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忘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过也就是从十七岁到十九岁的那两年间,他们一起度过的十五夜里的其中一夜。
窗外很安静,屋里也是,只有一点点微弱的烛光。他们赤裸相对,他伏在她身上搂着她的背,她也环抱住他的颈项,时不时地与他贴贴额头。
不知为何,她突然说:“你会不会付出生命、坠入地狱,也要同我在一起。”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颤动,他微微抬起身,几乎不曾犹豫:“桥儿,我不会。”
也许那时她是在失望罢,想着,果然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她这么个低贱的人。
虽然她被蒙着双眼,但他很快看出了她的心思,兀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最近怎么了,突然对地狱产生了执念。”
她抿着唇,感觉鼻尖很酸,没有说话。
“傻瓜。”他紧紧抱住她,“你我在一起,又怎能入地狱。我会永远保护好你,不再让你经受任何绝望。
“桥儿不会入地狱的,如果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会生存在地狱仰望人间,那个人,也只该是我。”
……
付惜景离开后,越溪桥没有睡,只是脱力地躺在了床上,衣衫乱着,无神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床顶,双手还一直贴在腹前。
不久前,听着他似是埋怨又似是恳求的那句话,有那么一瞬她想到了那一晚。其实这一晚是存在于她的记忆里的,可似乎只有前半部分,她根本不记得在明确告诉她不会和她一起下地狱之后,他还说过后面那句话。
之前被他禁锢在怀时,她只有害怕。待他就那么走了,她才意识到他们两人之间,被绝望笼罩住灵魂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所以此时此刻,他正身处地狱?无论有多痛苦,多绝望,都不会将她一同扯入其中故他说要放她走,即使知道了她已经怀孕的事实,他还是不会干涉她的选择,依然会让她离开?
她就在床上一直睁着眼躺到了辰时,才慢吞吞地将衣服都穿好,简单地洗漱了一番。
虽然睡得晚,春饶和秋顷此时也醒了。她们还以为她会睡很久,见她起了身,还打算在院中遛弯儿,就一个人陪在她身边,一个人去东厨让人备食。
越溪桥抬头看了看天,问道:“一般这个时候,素曳会醒着吗?”
陪着她逛院子的秋顷答道:“听素曳姑娘身边的人说,她一日似乎只睡一两个时辰,其他时候要么是在练气,要么是在看书、写字。寅时素曳姑娘回房休息了,那如今应当是醒了罢。”
见越溪桥点了点头,秋顷又问:“姑娘可是想同素曳姑娘一起用早食?”
越溪桥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是啊,寅时我见她状态很差,就想去看一看她。不管怎么说素曳都是我的恩人,离正经全部接好的那一日也只剩两个循环了,我应该趁着这二十几日多关心她一些,好好向她表达我的感谢。”
秋顷愣了一下,皱着眉垂了头,小声道:“那公子呢。”
越溪桥听见了,顿时僵住。
“公子……为姑娘付出了那么多,甚至若没有公子,都没有人敢为姑娘接经。”秋顷垂着眸轻声说,“姑娘会对司阑大人表示感谢,会对素曳姑娘表示感谢,为何唯独对公子冷着一张脸?”
她说得刺心,越溪桥反复咬了咬唇,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什么,无论是反驳还是解释,只能低下头去。
秋顷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我去找春饶,让人将早食送去素曳姑娘的房间,姑娘就自己去看看素曳姑娘罢。”
越溪桥没有回话,抬头看了看大概方向,走进了素曳所在的那间院子。
昨夜。
“你别叫我美人,我会吐。”
虽然外头的声音实打实地属于一个小女孩,可一想到那小女孩从头到尾都是盛迎假扮的,再想到盛迎本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那股干呕感就会一阵一阵地往她胃里窜。
盛迎门下的教徒都是一群脑子有问题的人罢,还说什么亲眼看见有人进了她的房间,她明明一点气息都没感受到,连根头发丝都没看见。而且他们还说那刺客受了伤,那血腥味又在何处?
她刚阖上眼、不耐烦地叹出一口气,再睁眼时,就见自己面前出现了一身穿黑衣、面上蒙着黑巾的人,也正静静看着她。
“……”
我错了,我太废,别杀我好不好,我还怀着崽儿。
黑衣人只露出一双眼,正缓步走近她,动作十分从容自然,根本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这人似乎对她没有恶意,连武器都没露出来,不过她还是咽着口水,后背紧紧贴着门,颤着嘴唇盯着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