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志清心中乱如一团,耷拉着脑袋气馁机械地迈着步子,谁知竟撞在了沈丹珍的背上。
沈丹珍回头瞧他,见他如同一条打蔫的大狗,心中一恸红了眼尾:“听你的小厮说,你订了这里?”
“是。”韩志清闷声而答。
“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雅间?”
“嗯。”
听到答案,沈丹珍心中更疼,转身疾步走入雅间,坐了下来。
两人点了些酒菜,默默无言。
待温酒已冷,韩志清才开口说到:“后悔了吧?可以理解,我不怪你。我有妻有女,年纪又大了,哪有资格得你的青眼,你我今日饮了此酒就此别过吧,我在这里遇见你,又在这里…失去你,也算有始有终了。”
韩志清举起酒杯,看向沈丹珍:“谢谢你让我做了这几日美梦,现在…梦醒了。”
他仰首待饮,却被沈丹珍一把拦住。
“我…没后悔,”沈丹珍的眼神有些躲闪,“只是我们确实不能在一起。那夜…那夜我太激动,竟忘了…我的身份。”
韩志清在听到那句“我没后悔”时眼睛亮了亮,但又被沈丹珍后面的话浇灭了光彩。
“什么身份?沈单你忘了什么身份?”韩志清问道。
“我…我是”沈丹珍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到,“我真实的身份是左采铁齐大人夫人的外甥女,我们…我们是…”
“什么!”韩志清瞪大双眼,“你是谁的外甥女?齐子睿?不可能!第一次在这里见你之后,我问过他可认识你,他信誓旦旦说不认得。”
沈丹珍沉默了一会:“可能是怕你来寻我吧,毕竟我女扮男装不便与你结交。”
“那就是说…你我差了辈分?”韩志清声音打着颤儿问道。
“是。”沈丹珍将目光别开,沉声而言,“我应称你一声姨丈。”
咣当!韩志清一拳砸在桌上。
他两眼赤红,浑身颤抖,绝望地长嘶一声:“老天何故如此待我!我韩志清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戏耍于我!”
有泪落下,这间雅室注定是个伤心之地。
韩志清拿过酒壶,打落壶盖,将酒倒入口中。
沈丹珍伸手去拦,又犹豫地收回了手,她苦涩一笑,淡淡道:“能一醉方休也是一件好事。”
说着便端起面前酒盏将辛辣的黄汤倒入口中。
“是我对不住你,”沈丹珍轻声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知道我们不宜结交,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的错!”韩志清吼了回去,“是我缠着你,日日跟在你的身后,任你怎么拒绝都舔着脸不走,最后还对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若不是我,现在我们还能以挚友相交,起码…起码…还能相见。”
韩志清的泪汹涌而下,他胡乱抹了一把,正色道:“这辈子我对不住你,若…你愿意,这情,我下辈子还!”
说罢,韩志清又霍然饮了一杯酒,迅速地擎了沈丹珍的一只手,从那手上拔下了一个红宝石扳指。
“这扳指我要了,后会…无期。”
韩志清起身,快速地走出屋子,像是走慢一点便要改变主意一样。
沈丹珍望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抬手擦了一滴眼角的泪,在她的印象中,她从未哭过,原本以为自己天生不会哭的,原来只是未到伤心时。
转眼一月已过,尉迟轩并未归来,只是递了信回来,说事情进展颇不顺利,未查探到尉迟重的藏身之处,还要暂留一时。
韩墨儿拿着信反复看了几遍,在最后的“轩”字上流连很久,才将信压入枕下,此时也真正地理解了“一日不见如三秋矣”之含义。
陆府五公子的方子根据病情已换了三个,由古方到韩墨儿爷爷自拟的方子,一路调整下来,五公子的病情也好转了许多,前日竟能下床走了一刻钟,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总体见好,令人欣喜。
陆府的谢礼流水一般地送入礼王府,韩墨儿不好不收,只得又令翠枝打点了一些贵重药材和补品送至陆府,两项相抵,才落得心安。
韩墨儿为陆府五公子开的方子并没有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交予陆府让他们照单抓药。
因而几个药方也在坊间流传开来,据说太医院还专门寻了方子去研究,先前有几个不忿的太医在看到方子之后都沉默不语,甚至私下里去打听礼王妃口中的古籍又是哪本。
一时间礼王妃的形象又光辉了许多,不但人美心善,还扶伤济困,不以门第视人,纡尊降贵为五品官员幼子登门亲诊,危患面前,不囿于礼法规矩,言行磊落,令人敬服。
坊间颂扬之声无数,更有甚者,将礼王妃的高义之举编成了折子戏,日日在茶馆戏园吟唱,连街头巷尾的娃娃都会哼唱几句。
皇子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韩墨儿打算去看看赵思雅。
不料途中竟遇上了自己的父亲韩志清。
韩志清也坐在马车中,两车相错时,韩墨儿挑起帘子与韩志清打招呼。
“父亲…”话还没有说,韩墨儿就止了声,眼前的韩志清消瘦苍白,看起来竟像生了大病。
“墨儿这是要去哪里?”韩志清问道。
“哦,我去沈公子的铺子买点果脯,父亲可有时间陪我一同前去?”韩墨儿起了试探之意,笑着邀请韩志清,目光却一时也未离开他的脸,将其神情全都纳入眼中。
果然,她看到了韩志清的伤痛。
怎么回事?一个月前两人虽说好似有些隔阂,但也不是现下这种看起来无可挽回的怆然啊?
韩墨儿觉得自己实在是失责,竟放任两人不管,不知这一月之中韩志清又干了什么糊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