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上的喜鹊喳喳叫,已没完没了的叫了一个早上,人都说喜鹊报喜,可清安却不觉如此,因为每每喜鹊在她耳边叫时一准都更像是在冲她幸灾乐祸。 就像现在,她喉咙里发不出音,而这群家伙却是叫得这般欢,不是幸灾乐祸是什么。 “清安姐,我听驿馆里的人说你这是打城北边染了阴邪之气,所以我一大早就去市场上买了点艾叶回来。”大石一左一右拎着两捆艾叶进屋来“这艾叶挂门口、熏房子、泡澡……苏州城里的人都说好。” 清安双手托腮,看着那两大捆还滴着水珠的艾叶,双眸微眯——这叫一点,你明明是去批发了呀。 “说到辟邪,桃木剑也是辟邪佳品。” “还有黄纸符!” 你们仨这是要组队承包苏州城辟邪品市场一条街的节奏吗? 看着平常画风挺正的三人突然这般神棍,清安内心是自责的:都是她,是她害三个大好青年一夜之间走上了迷信缠身的不归路…… 且说昨夜清安误打误撞进了那幽灵宫,在那幽灵宫中遇着了个绝非善类的中年男子,而后与之初次谋面且无冤无仇的她被其丧心病狂的扔进了一口石棺里,厚厚的棺盖才合上来,石棺外便紧跟着似地动山摇般震晃起来。 一切来得太突然,清安当时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只觉这石棺里定是暗藏着某个机关,而她的进入恰似触动了这个机关,至于这机关的用途,十有八九该是与这石室的出口有关。 只是……这开个门需要闹这般大的动静吗,这震感不要太销魂了哟。 清安不敢大意,决定开个缝探探外面的情况。 这样的石棺若说从外面打开,清安没有把握,毕竟这盖着实太沉,若无深厚的内力或天生神力,仅凭她一己之力是绝不可能徒手将其打开的,可要说从里面嘛……她还当真是有练过的。 话说早年间为了捉盗墓贼,深知技多不压身的清安专门练就了一手从里开棺的技能,不曾想到,时隔多年,如今这竟成了她的保命技。 清安想着,若是靠此一技她能于此全身而退,来日待她名扬天下,她定是要将这段经历写入自传,小标题就叫——《论知识与技能在生存中的重要性》。 说开就开,漆黑不见五指的狭小空间里,清安迅速地捣弄起来,无意中她触碰到了石棺内侧壁上一块拇指大小的凸起,凭着一股直觉,她可劲了将其往下摁去,然后整个人毫无防备的便从突然中开的棺底坠了下去…… 重回地面。 望着头顶漆黑无月的夜空,清安深吸一口长气,赶紧自腰间取出一枚信号弹点燃,即刻,树林上空亮起一束白炽烟火。 不一会儿,三个身影倏倏穿过林间越过树端,来到她前面。 还好,还好这仨都没落进去……看着眼前完完整整出现的三人,清安算是放了心,正要开口解释自己方才的行踪,却发现喉中竟还是发不出半点声来。 见清安嘴巴张张合合却没吐出半个音来,三人才刚落地的小心肝又跟着提了起来,先是离奇消失,再是出现后的不能说话,又发生在传闻经常闹鬼的地方——啊啊啊,这一定是撞邪了,撞邪了啊! 时间拉回当下。 清安依旧还是那个托腮坐在桌前的姿势,可屋里三个大小伙却早已捋起袖子忙起来,贴纸符,插艾叶,挂桃剑,还商量着待会儿是不是要再弄个火盆放门口,院里是不是该撒点雄黄朱砂,听得清安是哭笑不得。 你们这何止是辟邪,简直还防妖,白素贞都要怕你们了好吗! 她怎么带了仨这么会搞笑的…… 打发走了不知是哪个道观里派来搞笑的三人,看着屋内甚是神棍诡异的画风,清安决定泡个艾叶澡压压惊,结果却是顺手把头也给洗了,只因驿馆做杂役的两个大婶太热情,生生给她备了六桶子热水。 擦拭着还在滴水的长发,清安着一身青绿软裙从屏风后走出,逐个打开窗户后,她来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从里取出一只小纸袋,找来两只空茶杯,手法熟练地捣腾起来。 面膜,面膜粉,在现代很常见,但在古代也并非罕见,因为纯天然药妆的发源地就在中国。 早在唐代医书上就已有关于面膜的明确记载,其上详细记载了面膜的配方、用法与功效,只是它们尚无一个统称叫面膜,而是叫着如红玉膜、玉容散、朱颜膏等五花八门的名字,不过相同的是它们都是选用白芍、百合、茯苓、甘草等天然原材制作,绝对的安全无刺激、天然又温和。 不过,古代面膜也有着它一项极大的不足——不便捷。 现代面膜独立成片包装、开袋即用,而古代面膜却多是碾磨成粉,需要加水调和成粘稠状才能往脸上敷,水加多了稀了放少干了都敷不住,这样一来不仅考验手艺更是费时间,不过难得的是在敷面膜这件事上清安异常的有耐性,还特别乐于研究各种面膜新品,例如眼下她正在调和的这款。 作为苏州城天字一号名店热销的新品,这款面膜虽其貌不扬,黑黑黏黏,但气味却十分清香,有理由相信这款面膜敷感和功效一定也如它的气味一般,能给这炎炎夏日带来一抹清润舒爽。 避开眼周,清安对着镜子将黑乎乎的面膜满满涂了一整脸,本是打算到床上眯眼躺会儿,但摸摸这头发想想还是作罢,只好跑到书架前取了本书,坐在桌前打发起时间来。 时间一晃,清安已将书看了大半,突然,门口有敲门声传来,她放下书本,起身前去开门。 这一开门便是一吓,惊吓。 且门里门外两人皆都是一副“你吓着我了”的表情,绝对的默契十足。 哇靠,这好端端青天白日,她怎的就有幻觉了,幻听出敲门声也就罢了,眼前竟还起了幻象,这明明该是身在京城的人,此刻怎会现身苏州出现她面前? “你这是关起门来在过中元节玩么?” 熟悉的话音将清安从强烈的不真实感里一瞬震醒,忽然意识到什么的她,赶紧将脸上已经结成一片的面膜麻溜揭下……大师兄说过,要随时随地注意神侯府和六扇门的形象。 什么叫反差美,明明敷着面膜像只皮蛋,揭了面膜却是枚剥了壳的水煮蛋,白嫩嫩,滑溜溜,瞧着就想来一口。 可以得见,该面膜果真如清安所预期的那般功效斐然,只是眼下她已无暇关心这些,因为——要是让眼前这位知道她大晚上不睡觉跑去刷幽灵宫地图,还把自己喉咙给刷哑了,呵呵呵呵…… “又闯祸了?" 有这么明显? “看来是。” 哪里看出来的,别随便瞎猜还猜这么准好吗! 咳,那什么……其实这事她可以解释的,她可以……好吧,她还是先老老实实挨会儿骂吧,稍作心理挣扎过后,清安最终还是决定坦然面对事实,面上不由显出几分悲壮来。 然而,良久良久,预想中的责骂却并未到来,倒是脸侧忽然抚上的温热让清安一瞬慌了神,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而他却是不言不语,只轻轻摩挲着她脸侧的肌肤,表情专注且深沉。 突然,他捏住她脸侧最富肉感的地方,一本正经道“方才吓是吓人了些不过倒是……” 清安睁大了眼,静静等着他接着往下说,却只见他唇角一弯,手一松,径直绕过她就进了屋。 什么鬼,她是被调戏了吗? 喂,把话说清楚,随随便便摸人家脸你洗手了吗! 人都说小别胜新婚,可清安觉得他们从来都是——小别甚惊悚,纵观两人的小别重逢史,没几次不是刀光剑影、明枪暗箭,画风诡异得根本停不下来,哪怕今天难得和平主义了一回。 放下某人临场发挥洋洋洒洒足足写了两页纸的事件始末,宸王淡淡瞥眼边上小腰板挺得倍直的清安,气势颇足道“过来,我瞧瞧。” 闻声,清安傻不愣登将整张脸凑了上去。 “咳,我是说脖子。” 脸以下不就是脖子吗,几日不见,这人是越发挑剔了呀……清安一边吐槽这人越来越难应付,一边伸过颈去,动手将该侧头发统统拨到另一边去。 清安本就肤色偏白,脖颈内侧常年覆于发丝之下更是比脸还要白上两分,加之线条修长,以及蜿蜒之下若隐若现的锁骨轮廓,莫名的给人一种十分诱人可口的暗示。 感受到颈间温温热热的气息,以及指尖轻轻滑过颈侧肌肤的微妙触感,清安不自觉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更觉身上每根神经都像是被点燃烧着了一样,好在这样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后颈突然而来的一瞬剧痛让她瞬间转移了注意。 “拜托,怜香惜玉点好不好!” 挑一眼疼得炸毛的清安,宸王落落收手,冷淡回应“等你何时娇弱一点再说。” 清安被这话堵得语塞,却也在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自己已能正常发声,且还这般中气十足、声音洪亮,紧接着仍觉气氛有些尴尬微妙的她,开口滔滔不绝道“你不知道我那师父有多会坑徒弟……” 清安这一说,说了足足有一刻钟没歇气,但难得的是听得人竟也外的耐心十足,更是十分体贴的给她倒了一杯水,清安半点不客气地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过后正要继续往下说却突然的……哽住了。 别,别露出这种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眼神好吗,这让她怎么还侃得下去。 “怎么不接着往下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瞧你也听着无聊。” “无妨,接着说吧,左右我好久都没听你说话了。” 呃…… 都这样说了还让她怎么好意思说下去啊! “嗯……你怎么会来苏州啊?”清安酝酿了半晌,打起精神来,开口问道。 “跟你一样。” “你认识朱富贵?” “不认识,但江南朱家曾在开国之时助过云家一臂之力,所以说来朱家与皇室也算渊源颇深,有传言说朱家现任家主朱富贵之嫡长女朱七七将在出嫁后接掌朱家家主之位,于情于理,于皇室于朝廷……” “停!请说民间版。” “……我那侄儿太坑人。” 此时此刻,远在京城皇宫正头顶烈日的某皇上,突觉周身一冷,随即打了个喷嚏。 “一定是谁又在拿朕当幌子。” 阿嚏!另一个喷嚏紧随其后。 “肯定还有人在帮腔吐槽……” 说着,又是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皇上揉揉鼻子,道“老福头,朕是不是昨夜睡地上着凉了?” 闻言,立在一旁的福总管笑而不语,而在旁的其他小太监则似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一起将头埋得低低的,唯恐被当成壮丁抓出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