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清空无云,月色如银,万星竞辉,茫茫溟海在墨雾的弥漫下更显神秘诡晦,仿佛正酝酿着一场惊心动魄的覆变,攒着倾天下桑田成沧海的狂力,而水上漂荡的悠悠珠华不过是以美丽外表作为掩盖的一种把戏。
壮阔绝美与玄穹相连相浑的水上,有一块耸破海镜的浮礁。
这处浮礁犹如沧海一粟,并不足道,浮礁上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除了眉间一点朱砂分外夺目之外,于广袤无垠的天海而言,白衣女子同她身下的浮礁一样,毫不起眼。
有她,桑田不会因此而速变沧海。无她,深不见底的大海也不会因此而枯竭不复。
小鱼独坐礁心,一条白如葱根的手臂横置膝上,而她则闭眼枕臂,以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不管明日如何,此刻她只想静听海风的轻吟。
海浪轻拍着礁壁,小鱼随意散下的如缎墨丝在夜风的柔抚下往后飘去,散漫清逸的烟姿一如柳枝的娇娆,单薄的白纱亦随风扬起,露出霜白的玉腿。
月华如笼,笼尽世间万物,笼着一袭素白,孤礁上的小鱼恍若要随着这澹澹冷光脱尘而去。
海上,海下,夜高,月明。
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宁和,伴着一味独有的咸涩,渐渐缥缈。
“啁”,突然,一声划破沉寂、裂开海穹的清啸却不合时宜地响彻云霄,恣抵天际。宛若晴天忽起的一道惊雷,连四周的风都不由得因这一声而轻轻颤抖。
早已见惯并亲历各种危险的小鱼如响而应,睁眼瞬间已化作一尾红顶白鱼跃入水里,直游而下。
夜、月、星,以及那块早已熟悉的暗礁在身后渐远,无力探入再深处的淡白微光正一点点消失。
在小鱼就快脱离光笼的范围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俯冲入水,如离弦之箭般直朝小鱼奔来。
感觉到异物的逼近,小鱼猛地加快游速,再大的风浪她业已见识过,所以在此刻面对不知底细的对手时仍能保持着镇定与沉着。
她直觉,身后追她的便是那道啸声之主。或许方才是在提醒她,是自信勇猛之人在挑战对手时所下的一封战书。
小鱼拼尽全力往深处游去,她知道,那里有可以掩蔽的礁石和珊瑚,她已抱了最坏的打算,但也存有一丝侥幸。即便身后愈来愈近的异物是一头鹰,终究也敌不过大海之深广。
鹰在天空犹如鱼在水中,可随心所欲,逍遥不羁。不过任凭它曾击长空、翻曙光,只要将其置于海中,再厉害的技能也不得妄自施展。
但小鱼却未料到,追她的并非寻常鹰隼。
在她被一张坚利的钩喙紧紧啄住,瀑泄般带出水面时,她才惊觉,追她的异物竟是一头鹯,那一身黑褐色的羽毛在月光下锃亮如洗,看得她心里发寒。
据说,鹯喙之下,从未有过活着逃走的幸者。
她自出生以来,仅见过一次鹯。
而彼时,她所见的那头鹯也只是俯身饮水而已。虽看了她一眼,却并未有所动作,饮完水后便潇洒飞走,十分傲气。
而眼下的这头鹯,明显将她当成了活食,只待寻个落爪之地,一口将她吞吃入腹。
不甘如此死掉的小鱼疯摆着身子,妄想自鹯喙下挣脱。
谁知,这头鹯似乎铁了心要将她吞入腹中,任她施展浑身解数,却始终脱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