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双孩儿虽都是缪然亲看长大,但人心都是偏的,她也不能免俗。端睿太子故去之时,刘鸢尚才六岁,对于那段时间的凄苦有了一些模糊的记忆,初时夜夜惊梦,卓岚惜吝于她,且又是头生的孩儿,难免越发宠爱。这姑娘越长大也越发胆大,行事全凭好恶,渐无首尾和规矩。反倒是这刘琛,虽闲散慵懒,但因着男儿宽养的习惯,也没出什么大的差错。
不过就是有些慵懒和闲散,平日喜欢斗蛐听戏,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想着,丝毫没有觉得这已然是个小纨绔的做派了。
刘夫人皓腕抬起,浅啜一口茶,右手敲着杯盏外壁,眉目有些肃厉。
缪然忙笑说道:“自然,大姑娘想来也是心中有数的,老奴我有些僭越了。”
刘夫人放下茶盏,“如今已是初秋,尚有些日子,也罢,我便遵旨意回去一遭,且先瞧瞧那左全家的小哥儿品貌如何再做打算吧。”
缪然撇撇嘴,心道:这小哥儿定是个憨直的,不然怎会几年前见了大姑娘一面,非要吵着闹着来求亲,这边拒了,又闹到了圣人跟前去,也不知看上自家姐儿什么了。心里如是想,面上仍然笑盈盈地回道:“夫人说的对,咱们先瞧着。依老奴的意思,这姐儿不比哥儿,也不拘着什么家世,对鸢姐儿好才是最主要的。”
刘夫人向前欠欠身子道:“可那左全不过才是个知府的官位,官秩四品还是个从副的,那幺儿说是个举人,有从科举路子的决心,也在读着,可年年多少人参考,才能有几人进得甲榜,万一不中岂非毁了鸢儿一生。”
“哎呦,我的夫人哎”缪然长吁一声,语态很是滑稽,有些怒其不明地说道:“这科考是多好的从龙路子,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每届的应生几千人中才能甄选出这么一位举子,更别说往后的甲榜,这陛下有多重视,自不用老奴说,便是谁家家里能出这么一位,全家老少都可以脸上有光,你一直想给她寻个侯门内的夫君,里面多少鸱张鱼烂的乌糟泥就不说了,这满京城所有侯府的加起来,谁家可出过一个读书人吗?不过都是吃老本罢了,过完这代,下代如何还且得说呢,谁不盼着自己闺女能嫁个家世清白,代代兴旺的,若是这亲事成了,以后鸢姐儿也就是走出去身上的金银玉器比不得旁人,可这腰杆却能挺得直直的。”
见刘夫人还在犹豫,她又下了剂猛药:“若是侯爵国公那些,咱们姑娘能进门当家做主,不受舅姑刁难?今时不同往日,凭咱们鸢姐儿的脾气,能去到人家给人家站规矩吗?”
听到今时不同往日,刘夫人本欲发作,可又听了下半句,不由得周身一震:“那必然不可!”
缪然笑了,发怪腔长唉了一声,心想夫人总算上了道。
刘夫人拍了大腿一下,眉眼一立道:“成,这左家的婚事便这么定下来吧。”她舌尖抵住上颌,下了决心。
话说间,两个孩儿便追打闹着进了屋,身后跟着鲍春莱。待到了跟前,那腰身纤细的妇人委下身子福了一礼,口中回话道:“夫人,殿下和鸢姐儿到了!”说完便侧身站到了一旁。
刘夫人打量着自家儿女,真是越看越喜欢,在缪然搀扶下从美人榻起身坐好,招手道:“鸢儿,快过来,让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