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帝都建业进入了一年之中最欢快的日子。今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个春节。燃放的爆竹铺满了帝都大大小小的街道,犹如一条红色的巨龙蜿蜒盘旋地扭动着身躯。 小孩子们穿着新衣服,三三两两手拉着手在街上玩耍,而大人们也聚在一起拉着闲话家常,今年家里的收入怎么样,家里人的身体可还安泰,老爷们仕途是否顺利? 咱们可爱的陛下长孙庭呢!大年初一,新年的头一日,连个懒觉都睡不成,刚刚过卯时就迷迷糊糊被姑母连拖带拽地弄到朝堂之上,接受百官朝贺。大殿之上,坐在龙椅上的长孙庭哈欠连天,长公主庄严地站在他正前方,接受文武百官叩拜。此时她真真正正成为了南晋的主人,心里爽极了。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夫君,心情由喜转悲,深红色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心想:子义,恒儿完成了夙愿,成为南晋真正的主人,你可看见了吗?可惜,这大好河山不能与你共享。 同一时间,百无聊赖的西北战场,新年时分这是这里最寒冷的时节。滴水成冰,风吹在脸上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无情地划过肌肤、走在厚厚的雪堆里,就别想伸出手。西夏士兵常年生活在西北苦寒之地,对于这样恶劣的气候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南晋军队可不行,每到冬天有许多士兵得了风寒,哪里还有力气与强悍的西夏人作战。 不过还好,西夏党项人模仿南晋过年节的习俗,正月是不打仗的!这样一来就给了南晋足够的休整时间。 长孙琏坐在营帐中研究作战计划,虽然营帐里烧了炭火,却依旧冷风习习,长孙琏披着一件棉衣,依然不停地来回搓着双手。阿炎刚刚把主子的长衫拿出晒了晒。晒得时候从里面掉出了一个紫色的荷包,此物就是苏姑娘赠予主子的那装着二十两银子的荷包。这东西很普通,街上到处都有,阿炎想不明白主子为何要贴身装着这东西呢。阿炎刚刚进入营帐。长孙琏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那个荷包,便起身一把将那荷包从他手里抢了过来,重新收入内衣之中。 阿炎这才恍然大悟,凑到他跟前调侃道:“公子,您这是在想苏姑娘?” 长孙琏避开他的目光,拿起案上的地图看了起来,喃喃道:“人家救了我的命,难道我不该念着人家嘛?” “应该应该!”阿炎附和道。“公子,等你夺回大业,咱们再去寻苏姑娘,如果姑娘愿意,公子可将她纳入后宫之中,虽然当不了皇后娘娘,但......” “胡说!”见阿炎越说越离谱,长孙琏忍不住照着他的脑门来了一个爆栗,接着长叹了一口气,说,“西北危机未解除,何谈夺回大业。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只盼望人家苏姑娘还能记得我们。” 阿炎一边抚摸着脑门一边撅起了嘴。 今年苏轻轻收获了最最满意的一份新年礼物,是父亲给予的。父亲终于答应让她女扮男装去帝都乐斋深造,从十三岁开始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游说父亲让她去完成她的梦想都被父亲拒绝了。 苏注以前反对女儿去帝都读书,就是因为轻轻是个女孩子,抱负再大终究是要嫁人生子,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过日子。天下所有的父亲都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轻轻天资聪颖,爱读书,组织和交际能力超强,属于可造之材,如果埋没在小小的安平县实在是可惜。三女苏竹竹出嫁之后,他膝下只剩一个爱女,哪里舍得让爱女去帝都。再三权衡,还是忍痛答应让苏轻轻去帝都闯荡一番,如果能功成名就也算是没有辜负她一身的才华,就算是闯不出什么名堂再回来嫁人便是了。 过了正月,苏轻轻带着薛戎戎女扮男装从安平县启程去帝都。苏轻轻怎么也没想到,等她再回到故乡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戎戎,要你跟我去帝都闯荡一番,苦了你了!”临上马车前苏轻轻扭过身子,深情地望着戎戎。 “小姐,不......公子哪里话,戎戎很愿意跟随公子去帝都游历一番。”说罢,她扶着轻轻上了赶往帝都建业的马车。 乐斋学院位于帝都中心位置,北面临丞相府,西面是一大片的桃花林,南面临天心客栈,东面是一条宽阔的大路,路的尽头就是巍峨的皇城。 学院大门是向东开的,寓意学子们将来都能踏着康庄大道进入皇城成为国之栋梁。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棕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写着“乐斋书院”四个大字。大门前聚集了一大堆前来参加入学考试的学子,他们都是全国各地的大才子,苏轻轻下了马车压力便席卷而来。她是安平县最有才华的,可到了这里感觉自己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她只好低着头带着戎戎穿过人群找了个角落,等人家全部进去她们再去报名。第一次来帝都的薛戎戎见什么都感觉十分稀奇,不论是长相俊俏的公子们,还是在街上闲聊的贵妇们,甚至连街边摆摊的小贩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位小兄弟,再不去报名就要等下一年喽!”苏轻轻正要开口让戎戎规矩点,耳边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那声音清晰洪亮,她微微转身正对上那男子的双眸。那人身材匀称,几乎要高过她一头,身穿深蓝色的长衫,肩头披着墨绿色的披肩,头上束一根灰色的发带。显然是前来报名的学子,轻轻目光微微上移,那男子手持一柄折扇来回晃动,他的皮肤白皙,双眸深邃而明亮,这使得轻轻不由得脸颊泛红,害羞了起来。 “多谢公子提醒,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苏轻轻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便害羞的低下了头,她在心里骂死自己了,虽然心里想知道这位公子是哪里人士,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宣之于口? “在下常黎常明思,樊州人士。不知这位小兄弟该如何称呼?”常黎微微颌首道。 小兄弟,苏轻轻心想,我现在是女扮男装,那我用不着害羞了。她便缓缓抬起头,正色道:“在下苏轻轻,安平县人。” 常黎这才看清楚这小兄弟的容貌,皮肤白而光滑,就像长期浸在牛奶里的剥了皮的鸡蛋一般,脸颊消瘦,眼睛灵动,牙齿洁白,不禁让人感叹,这人是投错胎了吧,若是女儿身不知要迷倒多少公子哥。 “苏兄弟,你长得可真秀气。” “常公子过奖了!”轻轻看大门口的学子们都进去了,说:“咱们进去吧!” 苏轻轻和戎戎,常黎和他的书童小赵一同走进乐斋书院的大门。他们进去之后,一行大雁从乐斋上空掠过。鸿雁高飞是好兆头。 四书五经是乐斋的必修课程,因此入选考试必定考此项内容。所谓四书五经。四书指的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五经指《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这些常规的书籍,轻轻早已烂熟于心自然顺利通关。 招生考试十强已经诞生,分别是:榜首樊州常黎,第二名帝都马席,第三名,胶州陈阳,苏轻轻是第六名。对于他们的成绩,院长乐开了花,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亲自又出了一张试卷,要在这十名才子再挑选三位出类拔萃的人才。 坐在考场研磨的苏轻轻,接过考官发放下来的试题,打开卷轴一看,顿时惊呆了,她眨眨眼,向周围看了一圈,其他同学比他还吃惊,尤其是马席,他嘴巴张的快能吞下拳头了。 南晋乐斋书院入选考试为何会考西夏文? 南晋地域辽阔,国富兵强,物产丰富,只有一点不足,就是外交不行,缺少能言巧辩的外交使节。大理,羌胡,南燕,他们虽然是边陲小国,但他们私交甚好,三个国度相互依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南晋和西夏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算不上友善也没必要兵戎相见。可慕文帝不舍让爱女长孙恒去西夏和亲,这样一来两国的关系开始恶化,西夏王李念歌野心大,时常在西北挑衅。 过年前长孙恒亲自召见了乐斋书院的院长裴和政,让他从这届学子开始,培养几位搞外交的人才。院长一琢磨,目前政局最紧张的便是和西夏的敌对关系,今年先选拔能送往西夏的使臣,所以就用西夏文出了几道题,题目非常简单,故事接龙,谁能看懂西夏文就能全部回答出来。 这张试题,对于会西夏文的人小菜一碟,对于不懂西夏文的人看这张试卷与看天书一般无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答完最后一道题,苏轻轻忍不住当场笑出了声,小声虽然很小,搁在平常是听不见的。现在是考试,房间里安静到能听见同学们的呼吸声。她这一笑引来全部考生的目光,尤其是坐在她前方的马席,转过身子看了看她,觉得她肯定是因为答不上才会强颜欢笑,便送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苏轻轻尴尬地低下了头,重新将试卷检查了一遍。 原本盘腿而坐的考官,听见这笑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到她跟前。拿起她案上的卷轴,仔细的看。我的天呀,考官的眼睛差点没有蹦出来,他惊讶地望着埋首于书案上的苏轻轻。心想,这个学生太厉害了吧!不仅能翻译出来,还能用西夏文作答。 考试结束后,考官将苏轻轻单独留了下来。 “苏轻轻,你以前是不是学过西夏文?”考官直截了当地问。 “学生不曾学过,只是闲暇之余作为爱好,研究了一下,只是略识得几个字。”苏轻轻为刚才没控制住笑声,懊恼死了,这不是在考官面前显摆自己懂西夏文吗? 考官将这次考试情况整理之后汇报给了院长。这次考试,苏轻轻第一,不仅能够读懂题目还能用西夏问回答。第二名是凉州孙嘉,此人也能翻译出来,可是他是用中文作答。常黎只回答了一道题,排在了第三名,而马席交的是白卷,倒数第一。 “裴大人,你看苏轻轻,可真是懂得西夏文的天才!”考官将苏轻轻的卷子恭恭敬敬地呈到了裴院长的手里,此时天色已经昏暗,裴院长也已年迈,两眼昏花,让下人多点了几盏灯,他把卷子拿到灯下,这才能看清。 “确实答得不错,可作留用!那其他人呢?” “回大人,除了苏轻轻,能用的还有孙嘉,常黎二人。其余的就......” “这三人,就够了,对了,那马席呢!”裴院长把手里的卷子搁在一边,端起一杯茶水抿了一口。 “回大人,马席国学成绩第二,但西夏文就......” “无妨,以后可以培养!就定常黎,马席,还有苏轻轻三人吧!”裴院长说,考官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不理解为啥院长要把孙嘉刷下去换成马席呢?心中虽有这样的疑问,但他也不敢多言,裴大人是他的顶头上司,乐斋书院的最高领导人,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裴院长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孙嘉虽懂得西夏文,却只是凉州屠户的儿子。学院里费尽心思安排这次考试,其目的是为朝廷选拔前往西夏搞外交的使臣。倘若使臣出身如此卑微,岂不是让西夏笑话南晋这泱泱大国无人可用,竟然用市井之徒?常黎的父亲是樊州知府,苏轻轻的父亲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县令,最起码他也是官吏的后代。 哎!孙嘉落榜,让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