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浅颜一路小跑着往真昱的院子去,跨过院门,走到正屋前却又犹豫起来。 青葱般的手指在酒壶上摩梭,脑袋里开始了抗争。 说起来也是国师把自己救出楚府,否则还不知被关到什么时日。真要用这样的方法么? 此时浅颜颇为纠结,醉酒的滋味不好受,她可是经历过的。 真昱早便发现她的裙角在门框摆动。这个丫头今日才脱险境又在村子里累了一阵,不好好休息跑来作甚? 本不打算理会,想瞧瞧她又有什么花样。可眼见浅颜有将走的意思,又不自觉的开口。 “进来吧。”清冽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内响起。话说出来自己都有些惊讶。 这下走不掉了,楚浅颜嘟着嘴轻轻叹气。拿着酒的手放在身后才进屋。 原来里面不止真昱一人,还有两个身着劲装腰间配刀的少年。 他们见浅颜进来,仍是站在书桌边侧目不斜视。 看来自己怕是打扰到国师做事了,浅颜想着就低下了头,眼却慢慢往上看。 真昱衣服已经换过,他坐于桌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一笔一划都十分仔细认真。眼神清明,根本没往自己这便瞧。 浅颜心道:“你担心打扰,他却根本没把你看在眼里,你何尝会影响到国师呢。” 不知怎么她觉着身体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真昱书写完毕,把纸叠好装进信封,便交于两个少年中的一位。 这二人抱拳弯腰行礼,腰间的刀发出了声响。楚浅颜才闻声抬头,见他们也不走正门,劲直往后院去了。 疑惑间就听真昱问道:“今日来又有何事?” 明明是句再平淡不过的问话,浅颜却听着有不耐烦的意思,如何就是‘又’了?她经常有事么。 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也不回话,站在原地不愿动。 “过来。”真昱道。 “不去。”当然这句话是浅颜在心里喊的,你都对我不耐,过去干嘛?讨你嫌么? 我楚家三姑娘可不是谁叫就要去的,哼,她骄傲的抬起头。 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桌边,原来楚家三姑娘虽不是谁都能叫动的,脚却不太听主人的话。 真昱见她双手总是放在身后,便问:“手里拿着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浅颜被问的紧张,两手更使劲儿的往中间放。生怕被真昱瞧见。 谁知李酉思给的这两壶酒都是上品,酒好装酒的壶自然精致,壶壁薄脆,这一碰其中的一壶便很是不争气的裂开了。 真昱不喜过多的摆设,房屋空旷,本来细小的声音在楚浅颜听来,尤似巨响。 酒水沿着缝隙往地上滴答,酒香在空中弥漫。 藏是藏不住了,楚浅颜脸上堆笑,手从身后拿出,举着酒道:“为了谢国师救我出府,便寻了两壶好酒来给你。” 真昱只看着她,也不说话。浅颜手都酸了,他也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台阶别人不给,自己总要找吧,反正来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喝醉的。 “不知怎么洒了,这个酒壶太不经用。但酒却无罪,国师赶紧尝尝吧。”说着楚浅颜就放下酒壶,找来桌上的一个茶杯倒好。 真昱还是无话,只是盯着她。 浅颜有些发慌,他的眼总是如同深海,暗藏波涛,仿佛能把什么都看透。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明知海水深不可测,却让人自愿陷于其中。 好吧,只能这样了,楚浅颜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又拿起个茶杯,倒了少许酒,自己喝了。 “真好喝呀,好香呢。” 真昱嘴角不可察觉的微微勾起,依旧不端酒杯。 站在桌边的楚浅颜犯了难,她意兴阑珊的放好茶杯,嘟囔着“真的很好喝·····” 小脸上满是委屈,这个方法她刚刚在李酉思那试过了呀,很管用的,这会儿怎的不奏效了。 “他倒舍得把这酒给你。”真昱终于开口讲话。 都是酒中客,他用闻的便知,这两壶酒的来历。该是上回皇帝赏赐给李酉思的西南贡品。 也不看杯中酒,更没有要品尝的意思,真昱眼不离开浅颜,酒却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样子不似喝到佳酿,却如同在斗气般。 喝了,喝了,喝了。楚浅颜心里好像有几只小鸟在飞,笑意更浓。 杯子刚空,她便立刻斟满。 “独自饮酒太无趣。”真昱说道,也把另一只杯加满。 让我喝?不行吧。浅颜的笑容僵在脸上。今日是为了让你醉来的。不可,不可。 咫尺间的距离,真昱什么也不说却让有小心思的她压力很大,心中天人交战。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真昱现时坐在椅上,多了几分随意,并不着急也不劝酒,处之泰然。 不消一会儿,楚浅颜便觉得这样的对峙实在不适合自己。豁出去了!不就是一杯酒嘛。 酒入肚中,辛辣之感由口至心。她可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现在感觉整个人都烧起来了般。 “水,水,水在哪?”浅颜直用手在嘴边扇风。 旁边的人递过来一个杯子,她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往嘴里灌,吞下去才知道,这也是酒啊。 现在好了桌上的两个杯子全空了,真昱却是一滴未喝。 这会浅颜已经不觉辣了,只是头开始有些沉,身子也立不住,人翩翩欲倒。 地上台硬,她绝不能去,桌子?也好不到哪去。 好去处还是有的,于是真昱就眼睁睁看着楚浅颜倒在了自己怀里。 怀里的人正迷糊,让他不忍推开。她身子好软,和下雨那天不同,许是因为上次太过紧张吧。 一阵阵少女独有的气息在真昱鼻尖游荡,这些时日的事情在脑中浮现。 原本她被关在楚家,自己是不用管的,本就是楚家的人待在楚府无可厚非。总之他从来爱惜羽毛,绝不会去参合这样的事。 可在浅颜离开的时间,他总是心神不宁,最后想着既然已经帮了她保住家产,也不在乎这件小事了。 再则她似乎能缓解自己的怪病。这才把说服自己把她带回来。 刚刚看浅颜拿酒来,真昱便知晓她的意图,想把自己灌醉么?然后呢,想做什么? 这些年,围在身边的女子不少,他何曾正眼看过,总是冷淡处之。如今换做浅颜真昱却愿意探究她的想法。 于是顺了她的心思,喝下酒水。见她计划得逞时兴奋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他就起了逗她的心思。 怎么这么快就醉成这样? 怀中的楚浅颜,小脸红霞飞,虚睁着的双眼醉意绕眉,媚态流转。 唇如樱桃般的颜色,闪烁着琥珀的光泽。 让人想,让人想······想尝尝。 这个念头窜入真昱脑中,就挥之不去,烦闷异常。 右手环住浅颜,不让她掉下。左手拿起酒壶倒入自己嘴里。 楚浅颜此刻迷迷糊糊还有些意识,见他终于把酒都喝了,,傻傻的笑起来。 断断续续的问道: “你······你都喝了?” 真昱放下壶,道:“嗯,都喝了。” 声音低缓柔和,生怕惊着已经醉了的浅颜。 得到肯定的答复楚浅颜很开心,但眼前的人总是模糊不清,她努力挣扎抬起点身子,贴近真昱的脸,才清楚些。又问: “那······那······那你醉了么?” 感觉到浅颜香甜湿润的呼吸轻打在脸上,真昱全身有酥麻之感,他克制着自己,只用手把她额间的碎发拨开。 “你······你醉了么?”浅颜追问道。 “醉了。” 或许是真的醉了吧,否则如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李酉思说酒醉之人感官灵敏,完全是另外一种世界,他以前从未醉过,也从不相信。 但这次该是真的醉了吧。 浅颜又傻傻的笑起来,道: “那······那我问你,为何我家铺子······铺子这么快就被封了?是不是你贪图我······楚家······楚家财产?” 喝醉了的人说话哪还顾着委婉。 如此直接的问话,真昱的心漏跳了几拍,似乎有几丝疼痛在心中蔓延,眼神顿时清明起来, 这就是她要自己喝醉的原因? 也好也好,反正已经被世人误解,也不在意你一个。 楚浅颜真真是喝多了,已经挡不住困意,重新跌入真昱怀中,嘟囔着: “你······你······你” 口齿已不清楚,讲得什么很模糊,真昱闭上眼,环着浅颜的手紧了紧,他倒要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耳放在她的唇边,浅颜还在重复着: “你不会的,不······不会的,不会的。事情很难办吧。你不会的。” 这应该是她心底的答案,只是这才说出来。 一个女子遭遇亲人的背叛,在她最困顿之时,最孤立无援之时,她会担心会害怕会疑虑。但她还是把自己仅有的信任给了出来。 弥足珍贵。 真昱原本已经筑起的围墙,在瞬间就坍塌,灰飞烟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走近一个人难吗?或许简单。但要靠近真昱却是难的,他从不允许自己柔软,朝堂之上瞬息万变,坚硬起来只是最基本的素养。 而此刻他的内心有了异常柔软之处。 神像前的几支香忽明忽暗,时间就在星火闪烁中流走。 真昱就抱着浅颜,让她安然入睡。 噔,噔,噔的脚步传来。一个小道士极速走到门前道: “国师,首辅夫人来了,我们拦不住。” 说话间,郭氏就已经到了屋内,两个小丫鬟跟在身后。 郭氏在神像前的蒲团跪下,丫鬟已把香点好递到她手中。 三拜之后,两人虚扶着郭氏起身走到上座坐下,她脸上似笑非笑,道: “好大酒气,国师美色在怀,这三清观现如今真是声色犬马,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