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高悬挂空中。 原本没有温度的光辉洒在身上,格外的让妖舒适,让他怀念起做人时晒太阳的感觉。 阿修抱着盒子坐在草地上懒洋洋地不想动。 打开的盒子里传来咚咚咚富有韵律的响声。 是他亲姐,圣女阿曼的心脏。月亮银色的光幕在大地上拉开,宛如轻薄的纱幔垂委,虫鸣声声,喷泉的流水声还依稀相伴。 多么适合回忆的时间。 圣女的弟弟只觉格外暖心。 暖心?疑惑于突然间脑海出现的词汇,阿修摸了摸胸口的位置。 条条分明的肋骨有点硌手。 硌手?他又看了看自己一截一截分明无比的指骨。上面既没有皮肉的附着,也没有血液的流动。 心慌?不存在的。硌手?也不存在的。 因为他既没有心,也没有传递触觉的载体,空荡荡的骷髅架子一个。 但,双目无珠仍可视物,头颅里的东西荡然无存却还能思考,心脏化为烟尘却依旧眷恋尘世。能到这个地步,真真叫做上苍垂怜。 奇迹啊。我还没有死去,所以这个世界依旧美好。 “小时候,我一直希望能够恢复健康。”阿修对着盒子里的亲姐倾诉,“这世间美景,千山万水,多少没看过的风物,多想一一去见识。后来身体每况愈下,总是拖累得姐姐殚精竭虑,我想着,这辈子大概只能痴想。出海的那天晚上,所有人都睡下,我偷偷爬上甲板,就想看一眼别人口中传颂的广阔无垠。” “月亮下的海面无边无际,天空和水相接一线,我闻到,风带着咸腥的味道。放眼四周,唯有脚下孤舟一帆,沧海一粟,我却没有觉得迷失。” “姐姐,是你给了阿修一切,阿修一直非常非常的感激你……却也很抱歉。” 心脏的砰砰声缓和明朗,坚定安慰亲弟。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冒险去偷袭迦叶……也不会成为现在这样。”阿修沮丧地对着膝盖骨上的姐姐道,“因为私情而伤害他人,虽然已经遭到报应……但我们确实亏欠祭司和迦叶。” “我已经决定做牛做马去偿还。” 弟弟坚定的语气满是担当的责任感。跳动的心脏有点激动,响声便急促起来。 看着无法言语的心脏,阿修空洞的眼缓缓抬起,望着天上的明月,像是寻求见证誓言的存在一般。 “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们可以回到从前。”骨头架子捧着亲姐的心脏,坚定地保证,“我一定会找到让你变回原来样子的办法。” “我也要重新成为有血有肉的人!” 而不是白天不能出门,晚上也不能出门,出门就会吓死人的骷髅架子。 所以没有老师上门、被霍克利带出庄园散心的萝莉带上了黑猫,却不带他玩。 宁愿带上一棵草出门,也不带上他一起玩。 骨头架子也有骨头架子的自尊。 血族霍克利确实带着崽出门散心,顺道拜访邻居。 与墨洛温庄园相隔一条溪流的山谷,住着一群巫师。两族互为邻友,关系却有点一言难尽。 两看生厌,互相嫌弃,却又不得不勉强结为盟友。 人类这种生物渺小而奇异,心思的复杂堪比世上最极致的难以捉摸。他们不仅会害怕排斥比自己强大的妖魔,会惧怖反抗威胁自己生命的自然因素,也会猜忌能力奇异、与众不同的同族,抱着被迫害妄想症,甚至硬生生要将自己的同胞打上‘异端’的标签驱逐灭杀。 自相残杀是他们数百年来丝毫不曾厌倦的戏码。 巫师因为特殊的能力和行事作风的别具一格,被同胞疑心出卖灵魂给魔鬼换取作恶的能力,是‘黑暗’或者‘魔鬼’的代名词。 据说这百年来教堂里焚烧死的巫士不计其数。 和血族一样,在人类的公众场合,他们被形容成‘过街老鼠’。 血族诞生几千年,和人类历史的长度不相上下。他们自有生存的门道和法则。但被同族追杀的巫师却不是那么应付得来。 能在墨洛温氏族的圈地生存,无疑像在打盹的老虎周围安家。别的猛兽万不敢进犯,唯一能威胁你生命的唯有这只老虎。当然,你唯一烦恼的问题就只剩下——如何说服这头百兽之王留你在其麾下享受小弟的待遇。 幸亏他们还有出色的巫术作为砝码,为享乐的血族提供各种研发服务。论创新论改变生活,没有哪个物种能比人类更懂得物质改造和与时俱进。 尤其过去几百年墨洛温君王的一级家臣——霍克利,沉迷巫术造子不可自拔。 他屡试屡败,屡败屡试,从不轻言放弃。虽然巫师们也被折腾得够呛,但比起出去遭受其他人类惨无人道的虐杀,这群人显然还是愿意受着无伤大雅的麻烦在此地苟且偷生。 霍克利远渡东方会友,巫术们没有这个一级麻烦客户,实打实轻松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上门的血族都是些非常好应付的小客户。要求的也无非是一些容易的小物件。 但是这天晚上,月亮刚爬上山头,山谷里享用着晚餐的巫师们却发现,他们的噩梦居然回来了。 血族霍克利,外形是有着漆黑头发、俊朗面孔的年轻男子,他出色的皮囊和冷感的声线总是欺骗无知女性,给她们一种‘这个男人很好搞到手’的错觉。 实际上,这个血族是个毫无绅士理念、手段卑鄙的家伙。 世界上多数的生灵,相对于孩子,更享受的是‘造孩子’。但霍克利这个奇葩,他只痴迷于孩子。 并且,他所理解的和女性‘造孩子’,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族里法力高强的女巫饱受刁难。不孕不育是上天对他独断、不善待女性的最大惩罚,姑娘们由衷祝福他孤独到湮灭那天。 最开初他因为拇指姑娘的传说,非逼着女巫掏出可以种出女儿的大麦,被回复根本不可能有那种东西后,他单方面认为巫师们是吝啬法力故意藏私,直接掳走村子里所有的孩子用作威胁。 巫师们绞尽脑汁,大麦长出大麦,大麦长出飞虫,大麦长出青蛙……就是没能长出婴儿。 但这给了霍克利下一个造作的灵感。 青蛙。人类不是有青蛙王子的故事吗?那能有青蛙王子,肯定也可以有青蛙公主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霍克利断章取义,认为挑选好小青蛙让魔力高强的女巫真心一吻,一定能得到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完全不听巫师们‘青蛙王子从前就是个人所以最后只是恢复原样而已’的解释。 为了族人的安全和安稳的日子,年轻漂亮的女巫强忍恶心,亲吻一只又一只小蛙,到吐了都没能成功变出孩子。青蛙成了姑娘们的噩梦。 本以为可以消停。没想到一个接一个的暴击迎头而来。 没有青蛙公主,那还有莴苣公主啊。 首先,让巫女用咒语灌注一片种上莴苣的菜地。其次,原本莴苣公主的母亲就是不孕不育,所以他要找一个不孕不育的母体。 鉴于他自己是个男的,只满足一个条件,所以遗憾的不能亲自上阵。但孩子的母亲绝对不能是随便之选,霍克利这个奇葩难以忍受人类女人,又没有中意的血族女子,最后,他广阅群书,遍览各国奇闻,想出了解决办法。 对植物有着变态偏好的他觉得,葫芦这种就不错。没错,东方的神话里有葫芦娃。 他不需要七个那么多,一个就可以。一个从葫芦里蹦出来的莴苣公主。 种出的莴苣充满巫女的魔力,绿油油青翠欲滴,霍克利又让美丽的女巫把莴苣熬成汤汁给葫芦藤浇灌下去。 他坚信,东西合璧,这次在两个伟大国度的文化融合下,办法一定行得通。 葫芦成熟,从藤蔓上掉下来。然后破了。 莴苣公主没有公主。 只有莴苣。 他只成功了一半。 是的,没有看错。消失的被化成汤汤水水的无数莴苣又回来了。 它带着被化为肥料而不是被端上餐桌的怨念,化为一棵浓缩无数同族营养精华的莴苣回来了。 它浑身光滑,叶片翠绿,魔力萦绕,一看就与众不同。 它躺在破了壳的葫芦里,静静地和血族霍克利叫板。 老不死的,看什么看?!它早已不是当初那千千万万任人宰割的普通莴苣,而是一棵翻身把歌唱的神奇魔药! 黑发血族圆梦失败,转身把这棵魔药剁碎,怀着恶意掺进了巫师们的菜汤里。 那一年,巫师们配对成功人数以及婴孩出生数量暴增两倍。魔药给巫师们带去了春天繁衍的气息,并且保证他们造子百发百中。 霍克利对月静立一晚。 早知道就自己吃下去。说不定连不孕不育都治得好。 不,算了。吃下去还得找个血族女人试验,他没那心情,也对找伴侣毫无热情。 果然还是该多折腾一下那帮巫师们。 墨洛温庄园里容不下霍克利黑暗奇葩的试验,所以这个可恨的血族长期奴役无数漂亮女巫在村里进行秘密研究。实验室炸了好几回。数百年的恩恩怨怨,早已说不清。 而今夜,在巫师们正开开心心进行篝火晚会的时刻,造子狂魔霍克利又来了。 一只巨大的黑猫在他左手边。黑猫的背上坐着一个黑发的女娃娃。 孩子从长相看就是非人类。血族满脸光辉慈父的自豪。 无数巫师惊怔:不是说血族君王的私生子吗?! 可霍克利那老父亲的笑容是怎么回事?!莫非不是!难道是他又对哪种植物/动物不可言说了一番的成果? 他真的造出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