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早上渥丹才出去摆摊,她出去并没有固定的时间,私心盘算要的就是神出鬼没,生怕旁人知道了自己的行踪,孤身一人活着防人之心最是劳神。 走了大老远到了城南街上支好摊开始粗着嗓子吆喝,因为不逢集所以生意并没有多少人光顾,卖出去三两个布袋之后渥丹就坐在地上抱着胳膊发呆,心想自己打错了主意,几次来城南碰运气都赶不上好生意,尘土也比咸阳别处更呛人,以后可再不来了。 正愣怔着,一晃神看见两个衣着讲究的男子往自己这靠近,渥丹赶紧站了起来招呼,那两个男子只是看她卖的物什与旁人不同,见她都站起来了,那个站在前面的男子就赏了光拿起个钱袋端详。 渥丹招呼了两句,心思却被那双把玩钱袋的手吸引着,心想还真没见过一双这么好看的手,纤长笔直,骨节分明,单看手也知道是个富贵公子,抬眼一看何止是手啊,那张脸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英俊。 分明是白净好看的一张脸,不知怎么总给渥丹一种威严和阴郁的感觉,她很怕那双眸一抬扫过一片寒气。 “小兄弟,你看什么呢,我王……嗬,大哥看了半天了你都不吱声,可真不像是买卖人”后面那个男子把渥丹喊了回来,他和前面的男子长得有几分相似,可气质上却总让人觉得缺些什么。 “啊,两位公子从衣着和神采来看就不同常人,这些都是平常小民用的,总觉得公子们看不上眼,也就没好意思开口”渥丹镇定下来,咧着嘴呵呵笑,惹得后面那个公子也有些忍不住想笑。 “哎,我这二弟脾气活泼点,说话也不客气,小兄弟可别见怪”前面的男子掂着手里的钱袋,笑着和渥丹搭话:“其实我一直想问一下,像你们卖杂货也算是从商,但所得定不如那些巨贾丰厚,我大秦一向重农兴武,你们缴纳税赋后还能剩几成?” 渥丹一直不懂为何自打商君变法就一味和做生意的过不去,曾经自己一家也不得不去郑地谋些利,自打自己做起这小生意也是拿出一大半去缴税,也是无可奈何。 “没敢算过,我只知道我一个月出来十几二十次,逢集也卖不少东西,到现在一日两餐多半吃小碗稠粥,偶尔有功夫采点野菜邻居给点菜菹,糊弄糊弄还能剩个一文半子的”渥丹说着话,又把手边的东西摆了摆。 那男子若有所思,后面的男子又问道:“那你想没想过逃?” “什么?!”渥丹一听逃字,瞪着眼愣着他俩,有点没明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那男子见她表情诧异有趣,又憋着笑说:“税赋啊”。 “哪敢啊,秦法那么严……而且我要是敢逃我爹知道了要骂死我的”渥丹无奈摇摇头,秦法动辄剃发黔面,要不就领着沿街挨骂,还时不时有官兵找麻烦,她宁可花钱省了这些麻烦。 前面的男子笑着,觉得逗留得有些长,拿着钱袋晃了晃,说:“我看这钱袋做得精巧,买回去装个东西也方便,多少钱,我买一个” “十五文”渥丹看他俩不差钱,干脆多报了五文,她想五文对这俩人不过像是牛拔了一根毛,对自己却可能是多加个酱菜。 那男子却掏出一角碎银子给渥丹:“不用找了,今日的菜菹可以自己买了”。 渥丹只觉得自己运气好,愣着心想这何止是一日的菜菹啊,一个月的都够用了。 “谢过公子”渥丹笑呵呵的把这俩男子送走,捧着碎银子有些恍惚,咬了一口,咯噔,是真的,城南富人聚集这是真的啊。 离了渥丹的摊子,又走了几丈,后面那个年纪较小的男子走上来问:“王兄,你可是是想对商君之法做什么变动?” 他们俩原来是秦国的国君赵政与长安君成蟜。 赵政笑着摇摇头:“我就是随便一问,我听说齐国农商并重,仲父也是商人出身却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为何我大秦本国就难出这类奇才?” 更何况他不过才即位两年,实权并不在他这里。 成蟜点点头,又接着说:“王兄,你怎么不再问这小兄弟为何不去种地从军反而热衷商贾呢?这不是更有意思?” “我只见到一个姝子,没见什么小兄弟”赵政掂掂手里的布袋,只觉得有趣。 “姝子?”成蟜心里疑惑,不知王兄在说些什么。 赵政转过身,笑着把布袋收起来,朝他伸出十指:“你见过哪个男子,手上有那么多针眼?” 成蟜会意,哈哈大笑,“常听外人说咱们秦女不似一般女子,如今我真是开眼了,此言不虚,不虚啊”,他私心也感慨,王兄这察人的心思之细自己当真不可及。 “你看不出来很正常,那姝子不矮,而且举止真像男子,我也是无意间看到猜的,后来又端详了一下越看越觉得她是个女子,抹了一层灰也能看出来长得不错”。赵政又想起她接过银子两眼放光的神情,毫不掩饰,一举一动都特别有意思,自己在宫里可是见不到这般女子,一时忍不住,背着手摇头笑了笑。 成蟜见他这神情和以往的忧郁沉稳不同,心里有些得意:“怎么样,我就说王兄多出来走走,心情定会畅快很多”。 赵政仿佛又被触及了心事,收了笑容,缓缓叹了一口气:“是啊,宫里的确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