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过去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我已经有了更重要的、可以信赖依恋的父亲大人。”
修罗重新睁开眼,这次她已经有了面对妖骸的勇气,“您与我之间,也许本就没有亲子缘分,之前是我太贪婪了,我不应该自己弱小去怨恨您。”
比起从未见过就已经去世的父亲,当然是一直陪在她身边,默默保护她的父亲大人更重要、更不能失去。
几个呼吸间,修罗就将沉疴般滞闷的心绪平复。
杀生丸心神既定,身形轻盈向妖骸飞去。
“啊,杀生丸少爷,您等等小的!”邪见哀嚎一声,赶紧扭着骨鸟飞追上。
他们三个从妖骸头部进入骸骨深处。
凌空好久的修罗被杀生丸轻轻放下,脚踩实地的感觉让她不自觉松了口气,好奇地张望起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偌大的骨质腹腔,满地皆是人类与妖怪的骨头,而在巨大脊骨处,则摆放着一座不知何时摆放摆放于此的金制莲花神龛。
神龛中央的祭台上,直直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牙剑。
“哇哦,这就是用老爷犬牙打造的宝刀铁碎牙吗?真是威风凛凛啊!”邪见小短腿叭叭跑上前,趴在神龛上,一脸惊叹与敬畏。
睁着眼说瞎话,不外如是。
修罗望着那个仿佛一碰就要碎裂的刀子,真不知道邪见是从哪里看出它威风凛凛的。
她瞅了瞅那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牙剑,随即望向身后的杀生丸,欲言又止:“父亲大人,这真的是铁碎牙吗?大家都说它有着轻轻一挥就能斩杀上百妖怪的强大力量,可我怎么瞧着,它已经被锈蚀的快要不能用了啊。您快看,这种满是裂纹的剑身,我总感觉一碰就要碎掉了。”
说着,她紧皱眉头,指腹凑到刀刃处划拉一下。
“小心!”邪见惊呼。
然而,鲜血飞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修罗将油皮都没破的手指伸出来,点漆眸中的嫌弃愈发明显:“根本没有用!就连人类脆弱的皮囊都割不开,我很怀疑,这把牙剑因为长期没有保养,已经不能用了。”
“这怎么可能呢?”
邪见拉过她的手指左右细瞧,确实一点伤痕都没留下,百思不得其解,“这可是用老爷的牙齿打造的绝无仅有的妖刀啊,又不是人类的刀子,怎么可能因为没有保养就不能用了?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有哪里不对!”
“……难道是被刀刀斋他们偷偷换走了?”修罗想了一个可能。
邪见先是一愣,随即暴怒:“好呀,我就说他们怎么这么轻易将铁碎牙的所在地告诉我们,原来是早早就将牙剑替换掉了吗?”
邪见越想越有可能,整个人出离了愤怒,凶巴巴道,“那些可恶的家伙,竟然敢戏弄我们!等出去了,我一定要把他们烧成灰烬!”
杀生丸缓步上前,银白色的长发随着他步伐摇曳:“与他们无关。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状态,并不是铁碎牙真正的样子。”
“嗳?”
“它还有真正的样子?”
邪见修罗一脸求知欲地瞅着他。
杀生丸来到神龛前,抬手握上剑柄,修长的手指合拢,微微用力,掌心与牙剑接触的地方,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甫一接触,就宛如坠了冷水的滚油,立刻火花四溅。
杀生丸眉心一皱,握剑的右手摊开,那里已然出现被力量反噬灼伤的痕迹。
“啊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拔不出来?”邪见惊骇不已。
“您受伤了!”修罗焦急围上来。
“真是用心良苦啊,竟然还设下结界……看来父亲早就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会设下这种拒绝妖怪的结界。”杀生丸似是感慨地说着,神情冷了下来。
“竟然有结界?”邪见愕然。
修罗也愣住。
杀生丸没有回答,回忆起与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他敛目低低笑出声,金瞳中逐渐凝结出万年不化的冰寒:“看来父亲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类女子,不然也不会这么防备我。这种真挚的感情,可真是让我叹为观止。因为我没有从血脉中继承那份对人类的慈悲,就理所当然地被摒弃在人选之外……”
甚至,连借用的机会都不给我。
邪见脑中灵光一现,愤然跳脚:“啊,我就说刀刀斋他们怎么如此顺利就把地址告诉我们,原来铁碎牙上已经布下了结界!可恶啊,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
闻言,杀生丸唇角兀得绽放处冰花一般清冷妖冶的笑意,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被灼伤的手心,用近乎自嘲语气说道:“真是难看啊,我竟然被他们糊弄于股掌之间。看来父亲他即使沦为这具骸骨,对人类的怜悯,对人类女子的思念,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也从没有丝毫减退。这种感情我是无法理解的,不过,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就是。不管是人类也好,半妖也好……”
“父、父亲大人!”
修罗从怔忡中回过神,大叫着扑过来,慌张地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
杀生丸金瞳微微眯起,落在她身上。
黑发、黑眸。
是失去妖力,重新变作人类的修罗。
杀生丸唇角垂下不愉的痕迹,她似乎很害怕,可如果害怕的话,不是更应该躲到一边吗?
这种时候,但凡她有一点自知之明,就应该跟邪见学着,好好躲在一旁缩小存在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跳出来,用她的身份、她的模样,来挑战他的忍耐底限。
他的眼神是修罗从未见过的锐利与不善,身处于这种视线笼罩下,修罗不由自主打了寒颤,他过于犀利的目光直直刺入她眼底,仿佛要将她看穿,修罗心生惶恐,仿佛有张无形大手径直扼住她脖颈,令她无法呼吸。
可即使如此,修罗还是执着攥紧他下袴,手指害怕颤抖也不松开,唯恐自己一怯懦,杀生丸就会从她眼前消失。
那张以为恐惧而失去血色,如雪苍白的小脸倔强扬起,点漆的眸子噙着颤抖的雾气。
修罗眨也不眨落注视着杀生丸,声音急切:“您不要这样难过,父亲大人。”
她身体不停哆嗦:“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以“为你好”之名,办错事的长辈。他们非常擅长用冠冕堂皇的话,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将自私与偏爱包裹在大义之下。就连刀刀斋也会因为铁碎牙而感到内疚,说明他们都知道这个决定是不公平的。所以,铁碎牙拒绝您,并不是您有问题,而是它本来的主人有问题。”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么简单朴素的道理,长辈没道理不懂。只是,他有意不去想。您尊敬他、仰慕他,可他却以您是完全的大妖怪为借口,理所当然认为不需要对您多加关注,理所当然的忽视您的愿望,理所当然要求您克制。他拿捏您的心情,所凭借的不过是您爱他罢了。”
“他是长辈、是强大的大妖怪,自我惯了,根本不会设身处地为旁人思考,他只知道铁碎牙是个好刀子,却不会想旁人是不是真的需要。任性地根本不给旁人开口的机会,就恣意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完全不顾忌别人心情。”
“他有问过孩子想要吗?没有!他只是想到就去做了。可死物永远是死物,如果他真的疼爱孩子,比起铁碎牙,不是活着的陪伴更重要吗?父亲大人,我……如果是我的话,我只会选择选择您,铁碎牙也好,天生牙也罢,都没有您重要!”
修罗慌忙攥紧他的手,眼中含着泪水,哽咽得语无伦次:“父亲大人,求您了,不要因为它讨厌我。那不过是一道结界而已,它怎么设上去的,我们就怎么解开好了。妖怪不行,我们去找人类中阴阳师、巫女……我们有着漫长的寿岁,迟早会有人能解开这道结界!”
“既然这遗言只会搅得我们心生怨怼,我们不要遵守就好了。”
修罗仰着头,攥住他的手不停颤抖,大颗大颗泪水从腮边滚烫,留着触目惊心的泪痕,“所以、所以您不要生气了,也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同时,杀生丸也在定定打量她,神情冷漠,像是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认真。
他不是会被情绪带偏的妖怪,即使因为父亲的决定而生出近乎迁怒的心情,却不会让怒气蒙蔽自己的眼睛。
她……有点不对劲。
如此惊弓之鸟,可不像只是单纯担忧自己生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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