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目光冷冽,声音嘶哑但变得凌厉,她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痛。 “刘季,你刚刚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在心里,我相信父亲,也相信你。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若果将来你违背誓言,在你遭天谴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刘季心中一凛,肃然道:“好,我也记住你的话。不过我们定能白头到老,因为我刘老三绝不给你杀我的机会。” 晴朗无风的夏夜,连火把燃烧的细小炸裂声都能听清,更何况刘季那么厚重的嗓音。山岗上的人等到刘季吕雉说完话陷入无尽沉默中,他们才小声偷偷议论起来。 “看看人家刘季,多会说话哄媳妇,小伙子,学学吧。”其中略年长者由衷叹道。 另一人也感慨:“我还以为太公一死,刘季和咱家大小姐的婚事迟早作罢,看来是我太小看他了。”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边的韩信背靠大树,眼睛专注盯着吕太公坟冢,一心守墓,毫无杂念。他的头顶是漆黑寂寥的夜空,新月如钩,这弯钩徐徐从东走到西,韩信靠着那棵树,动也没动。 清晨曙光照进山岗,一夜未眠的刘季站起身,伸手拉起身边的吕雉。他面向山外,指着溪水边的一栋大宅,让吕雉看。 “你瞧这里真能清楚地看到你家宅子,就在那边,那一块空地不就是你们家武场吗?” 吕雉顺着他的指向往山下看去,果然一眼看到了自家的大宅。 刘季又指着另一处:“还有,快看那边青砖红瓦的屋子,看到没?那应该就是岳丈为你我造的新房。” 看着那青砖红瓦,墙壁雪白的屋子,吕雉心里滋味复杂。其实吕泽在信里说过,新屋与吕家还有泗水亭驿刚好成三足之势,是吕太公亲自选的址,说是婚后吕雉无论是回娘家,还是去泗水亭驿找刘季都很方便。 刘季有一些感伤:“新屋三月份的时候就建好了,可惜你我都还没去看上一眼。樊哙那屠夫和吕媭成亲比我们还早,岳丈也没有把新宅让给他们住,也没有另外给他们盖,所以岳丈大人对我是真好。” 吕雉露出一丝淡淡笑容:“新屋又大又体面,住进去一定很开心。” 望着她坚毅平静的脸庞,刘季心疼地轻揽她的肩。 “你放心,以后我一定让你住上更大更体面的屋子。” 吕雉微愣,随后转身,指着山岗路口方向说道:“你听,好像是二哥回来了。” 刘季凝神,真的听到了吕释之和吕泽说话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哭腔。他担心地对吕雉说道:“你别再哭了,让二哥看到更加要伤心难受,你自己身子也受不了。” 吕雉镇定道:“我不哭,我会好好活下去,让父亲知道我不会叫让他失望。” 吕释之到了之后,吕雉只喊了一声“二哥”便低头快步下山离去。经过韩信身边时,她还不忘粗声喊他回家吃饭歇息。一众人不仅是吕泽、吕释之,连刘季和韩信也一时不敢相信她竟一夜间平静克制到如此地步。 对吕雉来说,失去亲人的痛苦再大,迟早有一天都必须要选择淡忘。因为你只要还活着,就必须抬起脚步朝前走。忘记痛苦,遮住伤疤,能让你走得更勇敢更无畏。 按吕太公的遗愿,吕雉守孝三月,年内成婚嫁刘季,成为刘家新妇。婚期是十月十六,时值初冬,天气晴冷干燥,花草枯萎,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萧条。 新孝在身,吕雉和刘季的婚事一切从简。婚事虽简单,但谁都看得出来,泗水亭长刘季是真的高兴。平日里跟着他的一众兄弟们同样兴奋异常,那欢快积极的劲头就跟自己在娶媳妇一样。 周勃、卢绾他们簇拥着新郎官来到吕家大宅,新郎官刘季手执雁礼,春风满面踏入门内。 青碧一溜烟地小跑进厅堂,对吕雉说道:“小姐,新姑爷到门口就要进来这里了。” 吕媪闻言拉着吕雉的手,不舍道:“这刘季怎么来得这样快?也不让我们母女多点时间叙叙话。这般猴急,倒不怕被人笑话。” 话音才落地,一身新衣的刘季已经落入吕雉眼中。他将一对大雁献上,吕雉瞧了一眼,那对雁正扑棱着翅膀,活泼的很。大雁一生只有一个配偶,一只亡另一只就不再择偶,它们是忠贞不渝、用情专一的象征。因此迎亲执雁,其实也是一种婚誓。只不过活雁难得,大部分时候都是用白鹅或雉鸟代替。 吕太公已逝,身为长兄的吕泽代父责牵着身披大红嫁衣的吕雉走到刘季面前。他将吕雉的手郑重交到刘季手里,送上诚恳的祝福。 “刘季,我家娥姁就交给你了,望你们夫妇同心相守,养儿育女,一生不离不弃。” 刘季紧紧牵着吕雉的手,答道:“谢谢大哥,刘季今日既牵了娥姁的手,此生绝不会抛下她。” 吕泽满意地点点头,双眼含泪将他们夫妇引到吕太公牌位前。拜过太公,再拜吕媪,一对新人便要出门了。吕媪心有不舍,偷偷掩面而泣。吕雉闻声回头,亦是难别。 “别回头,不吉利”,吕媪急忙止泪,呜声喊道。 吕雉狠心收回目光,再不回头。正要抬腿时,刘季突然弯身一把抱住她。吕雉一脸惊愕,因为这根本不合礼仪。刘季却喜笑颜开地望着她,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搂紧我的脖子,笑一个看看。” 她还没笑,旁边的吕产吕种等小孩就全部哄堂大笑起来,他们拍着手,又跳又闹。吕媪和吕泽他们也忍不住笑起来。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刘季抱着吕雉出了门,把她放到装饰精美的轺车上。 放下帘子前,他看着吕雉,低声自夸道:“你夫君赶车的技术不比县衙的夏侯婴差,夫人安心坐好,保证眨眼功夫就到家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