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黑羽在东京租了房,作为生活起居和大家商议对策的据点。从拘置所出来后,他一直住在这里,由千影照顾着,伤势好转得很快。 新一走进黑羽宅时,快斗正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白鸽从他前伸的胳膊上腾飞而去,留下一串扑楞楞的声响。夕阳的光辉给他的身影镀了一层金。他后背挺得笔直,凝视着白鸽消失的方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听到新一的脚步声,转过头来,“Korn办砸了事,Boss很生气,严惩了他一顿。” 白鸽一直是黑羽快斗独特的情报源,新一打量眼前从枪下侥幸脱险的人,“你能活着真是奇迹。Kir和Bourbon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组织似乎胸有成竹。”快斗叹一口气,“Bourbon说审判的结果足以令他们满意。” 不愧是组织,在计划被打乱之后仍能快速反应。这十年来与组织的较量中,怪盗基德一直身在明处,也因此成了组织的主要目标和心头大患。如今两方对抗日益激化,FBI方面准备不日发动攻击,可能组织听到什么风声,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先让他身败名裂,再通过暗杀制造他在逃跑中意外死亡的假象。可惜怪盗基德没有死,反而落入警方手中。事到如今,也只能通过法律途径。只是不知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无法深入高层的Bourbon自然无法知晓。 “不管怎样,他们不会堂而皇之地暴露自己,这个时候他们肯定会按兵不动。”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暗中行动。”快斗拧起眉头。 诚然,两人刚刚还受到了组织的攻击。虽然现在快斗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字不提青子,但知他甚深,新一知道,此刻快斗的内心一定是分外痛苦的。 新一叹了口气。这两个人,真是一个德性,拼着命付出,又不想让对方知道,就这么剑拔弩张,像死敌似的。开个口又不难,却能解决不少问题。像他,很早以前就对兰挑明了组织的事情,兰虽然担心他的安危,但也支持他,愿意等到他解决一切后再结婚,多美满啊。现在青子已经死心,他再不挽留,就真的再没有机会了。于是每天都很幸福的工藤同学终于看不惯别人的不幸福,决定出手了。 他咳一下,“中森受伤了。” “什么?”快斗一下子变了脸色。 “我们去了现场,组织开枪警告我们,子弹擦过她的手臂。” “砰”地一声,快斗的拳头狠狠砸上了墙壁。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出现了。他脸色阴沉,但又不能发作,强忍着怒气深吸了好几口气。另一只手紧攥在一起,颤抖着,青筋暴起。 “我知道你在怪我,但这也有你的责任,如果你告诉她,她还用得着以身犯险么?” 快斗慢慢松开拳头,“如果换作你,你会把兰卷进来么?组织的人都盯着我们呢,我怎么敢让青子冒险?我已经这个样子了——”不知不觉间声音高了起来,“当年我甩了她,到现在我是什么?盗劫犯,杀人犯!你知道她恨我,她恨我!你让我有什么脸面见她,有什么脸让她为我付出——” 新一看着激动的快斗。他剧烈地喘息着,苍白的脸上泛起两团病态的潮红,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工藤,这是最正确的做法……我只求她平安,其他不做奢望。” 关心则乱。就像新一在兰遇险的时刻也会疯狂到丧失理智一样,中森青子是黑羽快斗的软肋,是他的死穴,在对待她的问题上,怪盗基德所有的高超技巧都统统失去了功效。 这样想着,新一叹口气,“你这样误解中森,反倒中了她的圈套……我都不知道是该为她高兴还是为她难过。” 快斗一愣,不知所以。 新一却只是问,“你知道中森为什么要做律师么?” 快斗不解,但还是摇摇头,他记得青子一直不太喜欢这个专业,可是在两人分手之后,她居然义无反顾在报考时选择了法律系。 “因为,”新一顿了一下,“她说,她想为你分担些什么。虽然她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但还是要做万全的准备,一旦你被诉诸法庭,她不敢相信别人。” “我想这是我唯一能为快斗做的事了,虽然我真心希望不要有需要我的那一天。”那时候的青子看着新一,坚定地一字一句,“我不是全日本最好的律师,但却是最能为他的胜诉拼尽一切的律师。” 在高烧40度的情况下仍挣扎着完成她的论文,身体不适呕吐不止也坚持着去参加考试,如此不顾一切,只为了能成为一个更优秀的自己,一个能真正帮到他的青子。 其实她都知道。他的欺瞒,他的秘密,他的良苦用心。高二时模糊的猜想,高三大学时暗自的调查,再到工作后对相关案件的查阅收集。曾经不清楚的,慢慢的也都琢磨清楚了。 但是这些,不需要他知道。 她的付出,不需要他知道。 他只需要知道,就像她现在做的事一样,她的心永远不会变,从17岁到27岁,始终如一。 “你不能连她这最后一份心意都剥夺。”新一说,“不要再推开她了,如果你没命了,她也会死的。” 那一刻,黑羽快斗,这个咬着牙扛过了无数恶战,游走过数遭生死的男人,几乎要当着挚友的面,潸然下泪。 青子是被伤口疼醒的。 疼痛丝丝入扣,不尖锐,却一直让人不得安生。她没有动,睁眼看着天花板,默默感受着疼痛的蔓延。心里空洞得令人发寒,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目标。白天的画面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一瞬间就痛彻心扉。 一步错步步错,也许在最开始,她就不该让他走。 也许在重逢的时候,她就应该把一切都挑明。 不怪他,只是悔意翻天地覆,无力感如影随形。 算了,散了。 从此生死由他,再不相干。 她闭上眼,像是最后一场艰难的告别,又像是对不知名神祇的祷告。 睁开眼慢慢爬起,却突然发现卧房的门框上靠着一个人。 那一瞬间青子所有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杀人灭口。她的大脑飞速旋转,所有的逃生对策拥挤着掠过脑海。她下意识地攥紧双手,感觉手中的布料都染上了汗意。 却听到他说,“是我。” 青子顿时虚脱般松出口气,陡然觉得伤口的疼痛席卷而来,刺得她一下了屏住了呼吸。她顿一下,稳住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只像开玩笑的嗔怪。“黑羽先生,我保释你出来,可不是要你私闯民宅的。” 他松松地斜倚着门框,似乎很疲惫。月光只照到他的脚,整个身子都隐在黑暗里,看不到表情,“还疼么?” 青子一惊,旋及便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背叛了,“工藤那个家伙,明明答应我不告诉别人的。” “是只不告诉‘我’吧。”快斗快步走过来,急促的步伐毫不掩饰他的怒气,“如果他不说,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让我知道?这十年间的事情也是吗?你到底打算瞒着我多久?” 他走到她面前来。脸被月光照亮了,泛着银白的光,透明的似的。还是这张让她朝思暮想的、俊美的脸,上面却带着她从没见过的狂怒表情。每一处角落都覆着霜,眼神像钩子一样死死盯着她,眸中的流光都是极地的寒冰。 青子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被他的话语勾着,那些不快的回忆潮水般向她压来。伤口叫嚣着,几乎要让她昏厥过去。 “到底是谁先骗谁,我们心知肚明,我想黑羽先生并没有权利指责我。”她语气生硬地回击。 快斗闻言一愣,怒气渐渐从他脸上消褪下去。青子还坐在床上,逆着光,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因为角度问题,只能仰头看他,可是快斗就是从这个姿势中觉出了她深深的倔强。他在那一刻突然觉得很恐慌,“别那么叫我。” “什么?” “叫我快斗。”他说得飞快,带着恳求的语气。 青子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快斗以为她没有听清,却终于听到她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别哭青子,别哭,”他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青子,我不该那么说你,是我不好,别哭——” 怀里的人肩膀瑟缩着,头深深地埋进他胸膛衣襟的褶皱里。贪恋这一刻的温暖,他紧紧地抱着她,想把空气都挤出去般的绝望。九年,他从来没想过能像现在这样,拥抱她,让她终于卸下防备。他能感觉到什么温热的液体迅速漫延着,把他胸前的衣服濡湿了一大片,可她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慌乱地拉开她,笨拙地去擦她的眼泪。黑暗中看不清脸,他却能想像出她沾了泪颤抖的睫毛,通红的眼圈,因为压抑而被牙齿咬出的嘴唇上的血痕。手指拂过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才发现原来一切早已经刻在记忆深处。 正擦着,青子突然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快斗顿时大气也不敢出。安静的卧房里只有青子尚未平稳的呼吸,抽抽嗒嗒的。 半晌,青子终于开口,因为哭泣过,声音又哑又闷,“我每天……都盼着能再见到你,却又想着还是见不到最好……” “我知道……”他无意义地喃喃。 “高二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有一次看你和一个长得很像的男生在一起,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工藤。我偷偷调查了些,也算是知道了组织的事……后来你说分手,我想为了不让你分心,就分手吧。 “大学的时候我联系到了工藤,我说我会从自己能接触到的案子里提取组织的情报给他,条件是能知道你的消息。 “他当然也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啊,但不忍心拒绝我。后来通过他我又认识了服部,还有其它一些人……就这样我们瞒着你联系了九年,我也对组织的情况、对你的身世越来越了解。 “我总是会问工藤你的近况,你怎么样,吃得好不好,工作有没有太拼命,我总是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我也一直寻找着组织的蛛丝马迹,希望能从法律层面打垮他们。我总想着,哪怕能帮到你一点我都会很开心……” “我也是,我也是……”他心疼地拥住她。 她倒在他怀里,声音还是幽幽的,“你出事了,我第一时间四处打点,希望那些警|察不要太为难你。接手你的案子,还要装作很恨你的样子,这样你才不会对我愧疚,可你却用那些话伤我……” “对不起,青子,对不起……”他的声音破碎了。痛苦低下头,紧紧地收紧自己的手臂,好像这样就能弥补她似的。 “没什么对不对得起的,快斗。我们都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自己给对方的是最好的。所以,”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抱住他——用尽全部的力气,用力地抱住他,“我以后不会放过你了,黑羽快斗,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你已经不能后悔了。” “我不会后悔的,不会后悔。”他更紧的环住她。 “无论你被判几年,我都会等你的。” 那一瞬间,快斗几乎想跪到地上,执她的手,向她忏悔,请求她的原谅。但是同时他也知道,青子已经原谅了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怪过他。无论是所谓保护,还是配不上她,一直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地位、身份,等等这些,都不该成为阻碍,都不该成为逃避的借口。两个人努力,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只要爱着,那么一切就都刚刚好。 他说不出话,被翻涌的感激、爱恋和悔意压着,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更紧地拥抱住青子,借以告诉她,她是他的全部的珍宝,而他欠下的罪过,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