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1 / 2)海王说她不干了首页

显圣真君却突然抢上前去。

“敖灼!”

受主人魔气侵染的掌珠自顾自地钉在他的胸膛真君却连低头看上一眼都不曾,视线里只有一个西海红龙。他动作极快,疾如闪电般便要擒住敖灼同时想也不想地呵斥着:“不要胡闹!”

西海红龙豁然抬头看过来。

相识多年,显圣真君待她一向宽容。任凭敖灼如何胡作非为,哪怕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满身杀气的魔龙,真君都不曾流露过半点厌恶。就连方才险些命丧掌珠剑下的时候,他都在一心一意地计划着怎么救下敖灼。

西海小魔头一直说真君脾气好,便是因为他从不会气她,恼她更遑论怪她抑或恨她。

可刚刚这一句“不要胡闹”,便也是千百年来显圣真君第一次斥责了西海红龙。

“我自有办法为你压制心魔你不要乱来。”

真君要去握敖灼的手腕,语气更是严厉得前所未有。

杨戬虽非龙族,但也知道本命龙珠对于四海敖氏的意义。

别的不说,他那同门师弟,现如今受封三坛海会大神的哪吒之所以尚且年幼时便与龙族结下死仇,正是因为他与东海三太子敖丙搏斗时,误打误撞地居然击中了对方的逆鳞所在以致敖丙龙身消亡。

而不幸中的万幸是彼时的哪吒不识得龙珠也没有什么非斩草除根不可的狠劲,便放任那颗孤零零的内丹投入东海。敖丙本命真元未失,武王伐纣后,终于借由封神榜重聚血肉。

若非如此只怕不用等到显圣真君去拒绝敖灼,一向护短的四海敖氏就已经要杀上玉虚宫了,哪里还能让天庭敕封哪吒为神?

换言之,四海敖氏真身亡故,还能凭借龙珠复活。可如果是龙珠受损呢?

如果消散的是这颗最不容有失的内丹呢?

作为哪吒的师兄,显圣真君亲身经历过这些陈年旧事,不会想不通这里面的关窍。

所以,这一次,他不许敖灼再任性了。

“更不准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西海红龙却挡开了他的手。

真君欺身向她逼近,但敖灼的反应也不慢,几乎是在他刚刚呵斥出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还不等杨戬抓住她,敖灼便左手将他格挡开,右手曲张成爪,趁着这稍纵即逝的一点间隔,当机立断地破开她自己的丹田!

显圣真君陡然眼眸一颤!

他知道敖灼的手生得有多美,明明极擅剑法,平素也不曾疏于修炼,掌心却没有一个茧子。每次与他对坐品茶时,西海红龙捧着茶盏的手,比任何珍稀的瓷器玉器都要更加剔透晶莹,仿佛不经意间就要被昆仑山的日光融化了。

但此时此刻,也正是这看似柔若无骨的手,突然便化作了一柄要命的兵刃,穿透了西海红龙的皮肉,就着淋漓涌出的鲜血,毫不犹豫地探入她丹田的最深处,就像是活生生撬开了一只紧闭着壳的河蚌,非要取出她温养了千余年的唯一的一颗珍珠。

之后,果然便取出了一颗不复明亮的内丹。

这是显圣真君第一次看到四海敖氏的龙珠。

托在掌心只有小小的一团,却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似的,一呼一吸间,便有磅礴灵力扑向四野,又像是汇聚了天下水脉才能凝成这么一颗,只要心念一动,便能在霎时间淹没所有。

没有敖灼的龙身作为掩护,这颗源自祖龙的内丹一经现世,不过略显神通而已,便像是惊起了一股滔天巨浪。若非是有真君的本命结界阻隔,恐怕四方水族连带敖氏真龙在内都要立时生出感应,如百鸟朝凰一般,向着这一处遥遥叩拜。

但直面着这一幕的显圣真君,却只看见了龙珠里缠绕的浊气。

就像是层层叠叠的无数道黑色巨网,把这颗异常强大的内丹绑成了落网之鱼,不管那清正纯粹的灵力如何拼力突围,都不能挣脱重重浊气的封锁。更有甚者,浊气已将龙珠侵蚀了大半,清气却有不支之象,被逼后退之下,已经渐渐蜷缩到了角落。

太上忘情决泽被天地万物,显圣真君只是这么看上一眼,便觉得那浊气危险至极,似乎一旦放走了它,来日便会有一场祸及苍生的浩劫。

不管之前斩杀过多少越界而出的魔族,也没有哪一个能让他生出如此警惕。

而剖出这颗内丹的西海红龙,却只是笑了一笑。

“二爷,以你的眼力该看得出来,我这龙珠有些不同寻常。只是你不要问我缘由,我也不能向你解释什么。”

本命真元强行离体,哪怕依然被她握在手中,敖灼还是肉眼可见地虚弱下来,连站立的姿态都显得有些踉跄。可她偏偏要让自己站直了,看向杨戬的目光里不带一丝动摇。

“倒是有一些不相干的闲话,到了这种时候,突然就想要说给你听了。”

显圣真君神色一沉,还要上前:“先把伤治好。你有什么话,之后何时想说我都听着的。”

好家伙,他连“三公主”都不肯叫了。

西海红龙心内一哂。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确信,自己居然真的惹恼了杨戬,乃至于是让心怀宽广的显圣真君动了从未有过的火气。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历史性的进步?

识海里的魇魅已经是在声嘶力竭地呼喊了,不停怂恿着敖灼将龙珠送回丹田,再与显圣真君一决生死。敖灼被她吵得头疼欲裂,面上却半点不露,只是突然收拢了手指,把龙珠握得更紧,大有要一把捏碎的势头。

真君的脚步便僵在了那里。

西海红龙与他面对面站着,便眼见着真君的呼吸不知怎么居然乱了一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是不复之前的和缓,忽而便暗了下去,似是万里晴空瞬息间卷起了万重雷云。

要知道,就连二人血战的时候,真君都没有这么看过她。

可他终究没有再上前。

西海红龙懂他至深,明白这就是在等她开口的意思了。

“当真不是什么要紧话。”

不惜以自身性命逼迫显圣真君止步,等他真要倾听了,敖灼却一出声就是这么一句,言语之间也满是无所谓:“只是方才与二爷打了这么一场,竟明白了一些从前不明白的事。”

她这么说,就仿佛一切都还是从前,若是西海红龙在修炼上有所体悟,便不吝与显圣真君和哮天犬分享。后者能不能听懂另说,至少前者是永远不会忽略她的,一字不差地听完了还要再与她好生交流过,不想让敖灼多走一步冤枉路。

“先前我说,自己对你而言是苍生里可有可无的一个,其实是气话我知道的,无论如何,二爷都不会不管我。”

敖灼的视线掠过真君血流不止的心口,依稀凝视了片刻,便又收回了。倒是显圣真君一顿,像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受着伤,便抬手握住了掌珠的剑柄,将这把属于敖灼的神剑从自己的胸膛处取了出来。

被挡在结界外的哮天犬早就急红了眼,恨不能冲进去与主人并肩作战,可他看着这一幕的时候,依然生出了些许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神宠想了许久才明白:

原来是三公主剖出内丹的时候,恰似这一刻的显圣真君。两个人冷静得如出一辙,似乎全然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眼中,不管是伤了还是痛了,哪怕当真濒死了,都不能引起他们自己的半点恐惧。

哮天犬突然背脊发凉。

而结界内,真君将掌珠握在了手中。

这柄四海神剑一向暴烈,除了自家主人,任凭是谁的账都不会买,连敖玉这般与敖灼同胞双生的龙子,轻易都不敢触它的霉头。何况它魔气大涨,只看方才敖灼都已经松手了,它还自己钉牢在真君的伤处,便该知道掌珠杀性正浓。

此刻,火红的剑身上沾满了真君的鲜血,被他横握在手的时候犹自震颤不止,血珠似雨点般滴落,仿佛马上就要挣脱而去。

真君却伸手轻轻拂过。

他放开了自己的三尖两刃刀,修长的手指一分一寸地划过剑身,淳厚灵力便像是一潭清水,不仅洗去了上面的血迹,更是把这柄陪着主人入魔的神剑轻轻柔柔地包裹住了,直至暂且压制住了它的魔气,真君也没有放开掌珠。

显圣真君从来视身外物如天上云,这一次,却没有把四海神剑还给敖灼。

红龙看着他平静之下暗藏怒气的面容,良久,竟展颜道:“二爷不用担心,龙族便是要寻死,也不会拔剑自刎的。”她用眼角瞥了瞥自己掌心中的内丹,“我也不会做无用功。”

闻言,杨戬的目光终于一沉到底。

敖灼却似毫无所觉,真君既然没有当场归还掌珠,她便也不去讨要,只是看着他的方向,忽然就问了一句:“若是我没有及时收手,真的杀了你,二爷会恨我么?”

“不会。”

他答得太过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虽然是敖灼意料之中的回答,还是让她有些忍俊不禁似的,又追问道:“为何?”

“我不会让自己死在你手中。”

西海红龙一下子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天下之大,谁都可以来杀杨戬。”真君眉眼沉静,一字一句若有千钧地说着,“唯独你不行。”

如果敖灼亲手杀了杨戬,届时红龙入魔,便再无转圜。这一点,连魇魅这个身在局外的魔族都能明白,甚至已经利用到了极处,显圣真君自己又怎么会不懂?

所以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事实上,这个年纪的西海红龙也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真君不曾恃强凌弱,更不曾对任何人揭过敖灼的短,但是他自己心里是有数的:敖灼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是在她完全长成之前,总归还有一段路要走。

所谓剖心刻字,他知道如今的西海红龙还做不到。

因为杨戬一早就已经站在了顶峰。

补天诀修得大成,便意味着除非神魂俱灭比如遇上如太虚玄光鉴里那位魔君一般的强敌,让他非要玉石俱焚不可了,抑或道心被破,功法倒退,否则只要一息尚存,便不会轻易死去。

再不济,玉虚宫已经试过用莲花替哪吒再造肉身,总不至于到杨戬这里就撒手不管了?

真君便在这最后一息上放手一搏。

他如敖灼所愿,先前交战时当真没有留手,让她将这些年强忍着的怒火与恨意终于发泄痛快了。然后,真君才迎向了掌珠。

那一刻,他心里想的是:无论如何,也要撑住一口气。等他借机擒住她,替敖灼渡送清气,压制心魔,送她归还正道再死,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再死。

总之,即便要死,也要救了敖灼再死。

杨戬是何等智谋出众的人物,短短一瞬便把什么都想好了,连最坏的结果都一一盘算过了,包括之后掩饰怎么自己的真正死因,怎么瞒过天下人尤其是西海红龙,怎么让她免于再度堕魔,都已经计划了七七八八。

况且

“三公主也不该输给心魔。”

真君握着使他重伤的四海神剑,看向神剑的主人时,却又换回了往日的称呼,轻声道:“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输了。”

就连面对真君这般不可战胜的敌人,西海红龙都没有退却过。她百年如一日地坚持修行,固然是自知重任在肩,但也未尝没有与心上人较劲的意思,还曾与杨戬直言道:情场之上暂且赢不了他,到了武场,能扬眉吐气一回也是好的。

西海红龙对显圣真君用情至此,尚且不肯认输。若是败给了区区心魔,以敖灼的性子,倘若以后真有清醒过来的一日,她要怎么受得了?

真君便不能坐视那一天的到来。

敖灼听到这里却摇了摇头。

“不止如此。二爷也是在赌,赌我心魔爆发,都舍不得真的杀了你。”她眼中的血色凝而未散,声音却已然平复了许多,冷静道,“你用自己的命,赌我一点清明未灭,哪怕只是为了你,都不能放任自己堕魔。”

他二人多年知交,诚然从前是没有拼死血战过,但这并不等于他们互相之间便不了解对方的深浅了。至少在刚刚的交锋里,敖灼递出那一剑的时候,她便知道真君避得过。

敖灼预备好的后手,是真君为了避让掌珠身形侧转,她便要趁机回剑抢攻。

可显圣真君偏偏迎了上来。

他在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不是杀招的招式里重伤,不惜付出如此代价,也想尽可能地压制住西海红龙,用最快的速度为她驱散魔气。

“二爷,你对我以命相逼。”

真君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握着掌珠的手却不着痕迹地骤然用了力,却又立刻就放松了,像是担心自己不小心损坏了敖灼的本命神剑。

“没关系,我也没有生气。”

在显圣真君这儿,敖灼从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哪怕真君待她挑不出错,她似乎也总是暗自斤斤计较着,衡量真君对她与对旁人是否有什么不同。

如今他二人走到这一步,已经无异于撕破脸面,原先不能说的话、不能做的事都通通倒了个干净。敖灼却非要挑在这个时机,突然变得异常大度起来。

“你能用这个办法来救我,便是对我这些年最好的回应。至少二爷已经明白了,你在我心里的分量。”

他终于不能再把她的喜欢当做小孩子尚且懵懂的玩笑,他也终于相信了,敖灼已然数不清多少次的表白里,每一字每一句的背后,都是她孤注一掷捧出来的真心。

时隔多年,这个不沾尘俗的显圣真君再一次凝眸,眼底便重新倒映出一个六百岁的龙女,尚未长成,却已经胆大包天,二话不说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世间最高不可攀的男子身上,直到千百年后的这一刻,终于逼得他正视了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