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祁怀显十二年,仲春。
杨绍方走进贡院的那一刻,回过头静静看了看阴郁的天色,已到酉时,小雪蒙蒙。
他自东府打马奔来,走的急,又不曾披鹤氅,肩头红锦自然附了点点银粟玉尘,其步履不停,略略掸去,以免威仪不类。
目光掠过已是排列的规绳矩墨的士子们,直达殿前阶下。
那里有株去岁的红梅尚未凋败,一任寒春风催。片片碎红跌坠,好巧不巧搭落在峨冠博带之上,那人竟似不察,深深如水地看向正腹热心煎的杨绍方。
杨绍方来到梅树之下,名士之前,按耐住急火,拱手见礼道:“学生见过老师。”
“老臣见过殿下。”魏庄明还礼说道。
太子杨绍方做派从来是雅人深致,而眼下却急切道,“老师可有问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这位誉满天下的魏阁老面色凝重,微微摇头,以示无奈。
杨绍方舒展锦红袍,请道:“老师可且回暖阁以避子卯,此处由学生询问便可。”
太子素来知道文华阁阁老魏庄明是一位温良恭俭的宿儒,更是一位倍受天下寒士推崇的长者。
他不忍见这些后来者士子受苦,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次子魏景平也在其中,杨绍方体察此情,故而便好意请回。
魏庄明整齐紫绶腰黄,沉声说道:“殿下可要快些。春闱泄题,天颜震怒,旨意已出中书,大理寺员役眼下应该快到了。”
“是您的侄儿大理寺卿魏景麟亲自到此?”
“多半是罢!”魏庄明叹道,“数十载不遇此等大案,还望他能持论公允,以彰公道大明。”
进了大理寺,过上一遍刑枷,便是豪客剧盗也要咬碎满口牙,更何况这只是些十年寒窗的文人士子,不知怎的就遇到了这般罕有的惨雨酸风。
暖阁缓闭,其中如阳春迟日,使人衣带渐解,而其外则似冬至新雪,凉意入骨。
杨绍方背剪双手来到台阶上,简单吩咐左右东宫骁武卫,“盏灯。”又向士子们说道,“都褪去阑衫!”
才解横阑,凉风春雪湿寒就一齐涌入胸腹,让士子们不得不呵气蹴足取暖,左右侍卫自然上前催促。
未几,阑衫尽去,杨绍方再次说道:“翻开内衬襞积,仔细查找,不可略过一处!”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鸟栖寒枝,雪落东梢。
“殿下,没有任何线索。”骁武卫指挥使赵景明回报。
杨绍方目光沉沉,思忖片刻挥挥手,“脱靴!”
他心中知道,无论试题是如何泄露的,他的老师魏庄明作为这次的主考官都一定脱不了干系,且最让人疑窦丛生之处在于,魏庄明的次子魏景平也在这些士子之中。
何况魏庄明曾经以避嫌为由上书请皇帝另择他人,如此一来,当初那些所谓之“避嫌”的淳淳之言也将化作惺惺作态,虚与委蛇。
杨绍方绝不相信自己最敬重的老师会做出这种事情,他更想不明白,京城中有谁敢招惹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魏氏一族。
“京城华冠十三顶,魏氏独占其九!”文华阁阁老魏庄明就是其中之一。
不多时,赵景明再次回报,“殿下。”
“怎样?”杨绍方急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