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自随周思齐来到荆州府后每日并不敢随意走动,白日里周思齐跟随皇帝和荆州地方官员们或议事、或暗访,她便在房内看书,或帮助其他侍女们洒扫,众侍女知道周思齐待她特别,也不敢随意劳动她,如此日子过得倒也清闲。只是每到晚上她总会想起悦兮,想起那多年艰苦的学艺生活中鲜有的幸福。如今虽不再忍饥挨饿,不再受人欺辱,也不用苦心学艺,却到底不如在怡风楚馆自在,最重要的是一下子与那相伴五年亲如姐妹之人分离,她心中既牵挂又怅然若失。周思齐见她郁郁寡欢,每日一议完事便急匆匆赶回院中陪伴她,将白日所历所见所闻有趣之事都一一尽数说与她听,她亦能体察到他的用心,每每或静静听他绘声绘色,或也抒发下自己的见解。周思齐自幼由皇帝亲自教导,从小耳濡目染,对朝政与时局自然是有独特见解的,不仅其看待时事的视野比寻常男子要广阔得多,其关注点与思考格局也远远高于寻常男子,沈珍珠虽也素爱读书,怡风楚馆中求见悦兮之人也不乏才子名士,但那些人的见识依然远远在眼前这少年之下。不但他所诉之见闻看法都是沈珍珠前所未闻的,同时,他比沈珍珠也只大了四岁,二人所感兴趣的事物也相近,沈珍珠每每听他讲至夜深也不觉疲惫,周思齐见能博心爱之人舒展愁眉,又见沈珍珠一双美眸充满崇敬地注视着自己,心内只愿能永远被她这么注视着。沈珍珠虽也想一直听下去,可又忧心周思齐睡晚了会耽误他白日早起议事,只得主动打断周思齐的讲述。而他也怕她累着,于是一边唤来侍婢伺候他睡下,一边目送着沈珍珠去外间歇息。 如此又过了几日,一日晚上,周思齐回来后并未如常同她闲聊,却扶她在桌子旁坐下,然后郑重地告诉她:“父皇已决定后日返京。”她不禁讶然,此前虽然已知晓他的身份,也知道既然决心跟随他,那迟早便是要随他离乡返京的,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竟这么快!她来府中后一直苦于不知该怎么与悦兮联系,她倒不怕因此使自己的出身暴露,可她怕会因此给周思齐带来麻烦,如今马上便要离开了,从此天南地北,不说见面,怕是再想要通书信也难了。 周思齐看着沈珍珠忧虑的表情,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便问道:“可是不舍悦兮姑娘?” “嗯,只怕……只怕以后天各一方……”沈珍珠一开口即忍不住哽咽,周思齐纵是天之骄子,在心爱之人面前毕竟也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纵然饱读诗书,甚至有经天纬地之才,可当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泪水涟涟,他也同所有深陷情网的少年一样不知所措,着急万分,他虽直觉恨不得立即抱住她,可到底怕唐突了她,只有站在她面前干着急,一双手在袖内紧紧握着,却迟迟没有勇气向她打开怀抱,看着眼前之人梨花带雨,他心内深责自己无能为力,不知不觉竟也流下泪来。沈珍珠见自己把周思齐也惹哭了,一时不明就里,便止住了哭,问道:“公子,你怎么也哭了?”周思齐觉得很有些难为情,但仍旧云淡风轻地笑笑,然后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大约是看你伤心,我也觉得心酸。”沈珍珠从未听过这类话,但隐隐约约觉察出了他待她的深情,不知不觉就红了脸,不知所措地僵在那里。二人这样实在太尴尬,沈珍珠自觉脸上像火烧一样,便抬脚准备出门透透气,却被周思齐拉住了,他略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是我疏忽了,这几日你一定很是想念你那位姐姐,可惜自我将你接到府上来之后,父皇便将薛策和他的手下支走了,我如今近身的侍卫无一人可倚靠,不说你了,就连我自己也颇感不自在,再想出府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待我寻着机会,走之前想办法让薛策帮你二人传递信件你看如何?我倒不怕父皇的为难,我只怕会连累你。” “奴家留在此处已经给公子添了不少麻烦了,还是不要再让陛下生疑了,若是公子为了我被陛下责难,若梦就更加难以自容了。” “父皇倒不会责难我,他只是不相信我,怕我脱离他的保护。无妨,有些事以后再和你说吧。” 沈珍珠点点头,看见了自己被周思齐拉住的手,又抬起头看了看他温柔的眼神,终于低着头轻轻挣开,然后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