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又逢万物复苏的季节,草长莺飞,丝绦拂堤,和煦的春风拂过大地,到处焕发出勃勃生机。 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河岸上,走来了两位女子,一胖一瘦,她们是青娥和染香。 “姐姐,你还记得这里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初次见面,我被贼秃子打的鼻青脸肿,可真狼狈啊!”染香左右张望,惊喜地发现,不知不觉中故地重游。 “染香,是不是有三百多少年了?”青儿环顾四周,河道变窄了,河水依然清如明镜,河底的泥沙粒粒可数,岸边的柳树一如往日垂下长长的枝条,在清风中轻轻摇摆。回忆当年的场景,青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差不多快三百五十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染香扭头看着青娥,自从黑枭和三兽碎体后,青娥再也没有笑过,今天难得露出一个笑脸。一路西来,找寻了近三年,也没有找到五色球的下落,青娥变得越发沉默。 “姐姐,你说一个人最害怕的是什么?”染香问道。 “你以为呢?” “是生无可恋吗?” 青娥摇了摇头。 “是孤苦伶仃吗?” “不是!” “是误解吗?” “不是!” 染香一口气答了十几个答案,青娥一直在摇头。 “姐姐,你说是什么啊?”染香再也想不出什么答案了。 “就是你自己啊!” “我自己?”染香抬起头,睁大了铜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青娥,渴求答案。青儿说道:“其实你刚刚说的生无可恋、孤苦伶仃、误解等等,都是你内心世界的影子,是你给自己套上枷锁的感觉。你对自己说,‘这些好可怕,我快承受不住了。’如果那样,你就真的被打败了。同样,假如你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我能战胜一切。’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难得到你。何必苦苦执着于那些虚幻的枷锁?其实,一个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若连自己都不怕,还会怕什么呢?” “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快承受不住了?是不是在害怕你自己?”染香忽然问道。青儿闻言一愣,一时百感交集,明明知道这些道理,讲起来也是头头是道,但是为何却说服不了自己? “染香,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青儿眺望着河对岸的青山,眼神随即变得坚定、熠熠生辉。 青儿和染香一路沿着河岸漫步,一边欣赏水光山色。 “染香,你看前面那个小孩捞上来一条鱼好奇怪。”青儿说完这话,拉着染香快步向前走去。离小孩还有几丈远时,青儿停下脚步,直盯着小孩捞上来的那条黑鱼,鱼的周身泛着五彩的光芒。 “姐姐,五彩球!”染香轻呼一声,扭头一看,发现青儿的呼吸急促起来,因为激动,脸色变得绯红。 小孩抬起捞兜把鱼往鱼篓里倒,黑鱼跳出捞兜,跌落在岸边,鱼一落地,连连蹦跳起来,小孩急忙用捞兜扣住黑鱼,黑鱼在捞兜里拼命挣扎。染香抬手欲施法救黑鱼,青儿拦住了她。 这时,一位衣衫破旧、挑着两个箩筐的男子路过此地,男子看了一眼小孩捞兜里的鱼,脸色大变,慌忙放下扁担,几个箭步走到小孩的面前,拿起捞兜杆,护着黑鱼让它蹦回水中。小孩看了男人一眼,嘴一撇,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小孩的哭声引来不远处在河边洗衣服的一位老妇人,老妇人一手拉起小孩,一手握着棒槌指着男子大骂:“来福,你这讨口子,是不是活腻了?竟敢欺负到我家大孙子头上?” “大婶,我见那鱼周围的光圈颜色怪异,怕是什么神灵……”那名叫来福的男子开口说道。 “你别唬我,鱼还能是什么神灵?你把我家孙子好不容易抓的鱼放走了,怎么着也得赔点银子,不然,你休得离开。”老妇人拦住来福的去路。来福为难地摸摸口袋,几经犹豫最终掏出一两银子递给老妇人,老妇人接过银子,仔细看了看,喜得眉开眼笑,她把银子放进怀里,嘴里还嚷嚷道:“今日暂且放过你,下次再来惹我家孙子,就不是一两银子的事了。” 染香目睹着这一切,心里来气,待要上前理论,青儿却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 来福叹了口气,因家境贫寒,生活捉襟见肘,时常被乡人们欺负、嘲笑。这么多年,终日奔波也只能勉强解决家中一日三餐。刚过完新年,家里已经断炊了,迫不得已,只好到邻村的丈人家讨得两箩筐稻谷,临走时,丈人塞给他一两银子。一路上还盘算着用这一两银子做点小本生意,补贴家用,现在变成奢望了。 来福垂头丧气地走回自己的箩筐前,拿起扁担,挑起稻谷往家里走,走了五十来步,觉得肩膀变得有些沉重,又走了五十来步,肩膀变得越发沉重,勉强挑到村口,放下扁担,掀开箩筐上的遮布,箩筐里的稻谷没有什么异样。来福心道,大概是走了一段路,力气不济的缘故。 来福好不容易把稻谷挑回家,准备把箩筐里的稻谷倒进大谷仓,一箩筐倒下去,蹦出一个银色的东西,来福捡起来一看,正是丈人送给自己的那一两银子,难道说丈人另外又送了一两银子藏在稻谷里?来福一边想一边把另一箩筐稻谷倒进大谷仓,谁知又蹦出一两银子。来福捡起银子,心道,丈人待自己真好啊! 来福拿着二两银子,思谋着做什么小本生意,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向箩筐,忽然发现两个箩筐里又装满了稻谷。来福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赶紧叫来妻子,当着妻子的面把两箩筐稻谷倒进大谷仓里,每倒一箩筐稻谷,都会蹦出一两银子,等两箩筐稻谷倒完了,空着的箩筐在眨眼间又装满了稻谷和一小块碎银。 就这样,厚福不断地把稻谷倒进大谷仓,直到金灿灿的稻谷堆满了大谷仓,再也装不下,箩筐才空空如也。 来福数数银子,九十九两。他看向妻子,实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妻子呆立半晌,方才问道:“官人今天是不是做了什么善事?”来福挠挠头,想起救下黑鱼的事,莫不是黑鱼来报恩? 在来福家不远处,染香和青儿行走在田间小路上。染香兴高采烈地对青儿说道:“姐姐,我们终于找到了四分之一的五彩球了,原来附在那条黑鱼的身上。你说那个凡夫仅仅一个善举,姐姐就给了他那么多的银子和稻谷,真是舍一得万报啊!” “染香,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我这也是替老天爷奖赏那些行善积德的人。”青儿寻到了四分之一五彩球,心情格外的好。 “姐姐,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五色球会附在那条黑鱼身上?” “染香,你应该看出那条黑鱼不是一般的鱼,它修行了四百多年,眼看可以化现人身,却要历劫了。历劫时,它的一切法术消失殆尽,和普通鱼没有两样,能不能历劫成功,要看它的造化,而这个造化就是看它修行时有没有积功累德。倘若有,‘天将救之,以慈卫之。’这也是五色球附在它身上的原因,不能替它历劫,但可以引起世人的关注。” “姐姐,这么说来,那个凡夫和那条黑鱼也是大有因缘,不然,他怎会正巧遇见又正巧生了慈悲心施以援手?” “是啊!师父常说‘法法自有因缘果。’所以说,人生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而是久别之后的重逢,也是前世恩怨的再续。” “姐姐,我明白了,那个小孩抓那条黑鱼也是前世结下的因缘。修行越是精进,过去生中亏欠的,都会纷纷靠过来讨债。如果想重罪轻报,就得积功累德,方可遇难呈祥。不把这些阻碍成就的业力还掉、平衡掉,修行难以再上一个台阶。”染香颇有些感慨。 “历事练心,如果没有这些劫,我们的道心怎会稳固?在修行不突破的时候,这些业障会慢慢来,一旦要突破,业障就会速速来。反过来想,这难道不也是一种推动我们修行的增上缘吗?” “姐姐,和你出游总会学到很多。西方不用找了,我们下一步到哪个方向找五色球?” “嗯,南方怎样?”青儿问道。 “姐姐说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染香说完这句话,两人在田间小路上消失了。 狐狸山,狐狸洞,传出一阵“咳咳咳……”的咳嗽声,黄叶和红叶围着幻姬,轻轻地拍着幻姬的脊背,一脸的心疼。 三年前,幻姬在狐狸山顶做早间功课时,发现头顶上悬着一个五色球,幻姬见到这个五色球,心里莫名生出既熟悉又恐惧的感觉,便招来一阵风驱散它,五色球化作星星点点的金光消失了。幻姬见天空明净,便安心练功,待收功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吸气时,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嘴里,喉咙立刻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从早咳到晚,只有夜间休息时,咳嗽才会停止。 自从被咳嗽这个顽疾缠上后,幻姬的幻术施展不出不说,时不时咳的化回原形。幻策带着幻姬四处寻医问药,连雄力也亲自上门诊断,说幻姬的喉咙里有一团光晕,用法术逼的时候,光晕像是生了根,掐住幻姬的脖子呼不出气,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幻策见用了各种办法也治不好幻姬的咳嗽,干脆一走了之,美其名曰说是寻找良医。雄力也不再给幻姬布置任务了。 幻姬被咳嗽折磨得痛苦不堪,最初是心情烦躁,动不动扔东西,拿小狐狸黄叶和红叶出气。后来,在咳嗽中慢慢静下心来,反正是咳个不停,高兴也是咳,不高兴也是咳,那就不把咳嗽当回事,随你咳! “姐姐,幻策哥哥有半年没回家了……”黄叶的语气带着一丝幽怨。 “或许哥哥……咳咳咳……还没找到良医……咳咳咳……”幻姬费力地说完这句话,又是一通咳嗽,咳得面色发白,涕泪泗流。 “姐姐不说话了,都怪小的挑起话头。”黄叶急的连忙拍幻姬的脊背,红叶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幻姬的眼泪。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咳嗽虽然折磨我,但是减少了我的罪恶。世人说的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雄力不再安排我出任务,正好免去了我助纣为虐的机会,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咳嗽。”幻姬说完这句话,忽然意识到,好久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了。平时刚开口说一两个字,必定被咳嗽声打断。 “咳咳咳……”幻姬还没来得及高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话说青娥和染香飞到南方后,包袱里的五色球变得不安生起来,染香问道:“姐姐,莫不是分裂后的五色球相互有感应?” “妹妹言之有理,我们把它放出来,跟着它找寻,或许会找到另一个五色球的下落。”青娥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袱。五色球急不可耐地飞出包袱,一路向南飞去。 青娥和染香紧随其后,穿过一道道白云,俯视下方,群山连绵起伏,苍翠欲滴。 五色球飞到一座形状奇特、势欲倾倒的山顶上停了下来。青娥仔细打量这座大山,山顶上光秃秃的,是一个方圆几里的平台,好像是一个练功的所在。山顶以下全是茂密的树木,高高低低,错落有致。 青娥和染香站在山顶上,寻思着从哪个方位找寻。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大喝:“你等是何方人士?胆敢闯入狐狸山!” 青娥和染香循声看去,便见山下树林里跳出两位女子,一黄一红,说话的是穿着红色衣服的红叶。 “小女子青娥冒昧打扰了,不知你家主人在洞府否?可否前去拜见?”青娥合掌问道,瞧这两个小狐狸修行功夫不高,一定是守山的喽喽,还是找到这座山的主人方能便宜行事。 “我家主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请你们速速离去!”黄叶不耐烦地说道。 “想赶我们走是吧!先问问我手里的棒子答不答应。”染香拿出水晶棒,心道,我才没有姐姐这般的好脾气,先打服了她们再说。 “打就打,谁怕谁?”黄叶和红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黄叶红叶不得无礼!”随着一阵咳嗽声,幻姬出现在山顶上,当她和青娥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幻姬吓得踉跄后退一步:“你……咳咳咳……你没死?” “你说的什么话?刚一见面,你好像巴不得我家姐姐死似的。”染香指着幻姬,怒斥一声。 “染香,我和她也算是老相识了。”青娥微笑说道。染香张张嘴,正要询问,五色球飞向幻姬,停留在幻姬的头顶上。幻姬一看到五色球,脸色瞬间大变,惊骇不已,上一次见到五色球之后,咳个没完没了,这次再见到五色球,莫不是有更大的灾祸? 幻姬指指五彩球,看向青娥,问道:“五色球是你们的?” “确切说,五色球是风云岛上黑枭和三兽的神识,他们被风一啄碎体了,五色球分成了四份,其中一份附在你喉咙上。”青娥打开天眼,已知五色球为何悬在幻姬的头顶,原来是五色球相互的感召。 “小女子幻姬,请青娥仙子救救我!”幻姬至此才明白咳嗽的因缘,一想到四兽四分之一的神识附在自己的喉咙上,吓得面如土色,全身发麻,当即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