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参将的留档之上,的确是写的蜀地,属下担心留档不准,还特地去了一趟。”
钟远琛点了点头,“你接着说。”
“属下去了姜城,也在那寻到了陈参将的家中人。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没有贸然上去询问。但后来,属下却发觉了有端王府之人出入陈参将家中。”
“你可确定?”钟远琛迟疑了一瞬,“端王封地虽也在蜀地,可王府不在姜城。”
“属下很确定。那人是端王殿下身边常常跟着的那人,我曾见过他。”
“外祖母,”顾昭蘅无奈,“您可真是的。”
怎么那般会倒打一耙呢。便是她胡说八道,可这不也是她家外祖母先开始的?
可真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顾昭蘅心底这般想着,自然是没胆子来与她家外祖母理论了。依着她家外祖母的性子,她此刻若是再敢说两句,她老人家还指不定又得说什么了呢。
那还不如快些闭嘴,老老实实的认下。
左不过最后也是她老老实实的人认下,那还不若一开始便直接认下的好呢,还省得她家外祖母再来折腾她。
毕竟在自家外祖母的面前,大魔王还是怂的很的。她如今是瞧不了自家外祖母不高兴,只愿她日后能每日都欢喜如常。
“一想起你很快便要离京,外祖母心底便不大好受。我是愿意也盼着瞧你越来越好的,也舍不得你小小年纪便成日拘在府里,平白受罪。可阿羡,这人一到年纪,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要自私些。可我年轻时自私过许多次,也对不起你母亲,如今是不能也不敢来插手你的选择了。”
大约是今日与顾昭蘅的对话触动了唐国公夫人些许,她竟是少有的对着顾昭蘅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要你心软,不再离开京都。”唐国公夫人说着,指节不自觉的蜷了蜷,“我只是怕,有朝一日这些事,我还没能来得及说与你听,便来不及了。”
唐国公夫人抿心自问,她是做不到就这般去九泉之下见衡阳的。
秋水姑姑一愣,眼底浮现了几分惊讶,她实在是没料到唐国公夫人会与郡主说这些。秋水跟在唐国公夫人身边多年,与她一起长大,她原以为自己是足够了解唐国公夫人的,如今一瞧,竟还是差了些。
她们家夫人,还是从前那个坦坦荡荡的许家姑娘,从未被这些年的深宫磨平过棱角。
“外祖母,”顾昭蘅皱了皱眉,“您好端端的,怎的总是说这些丧气话?”
就好似她老人家已经笃定自己看不到她回来了一般。
这个认知叫顾昭蘅忍不住的觉得有些心慌,她忽的便明白了自家外祖母为什么一直以来都不大喜欢她说那些话。
或许这些话脱口而出之时,也还不曾觉察到有什么,可落到在意她的人耳中,却全然变了味道。
“你这孩子,”对顾昭蘅的紧张,唐国公夫人心底还是颇有些受用的,只是比起这个来,她更在乎的,自然是想把事情说清楚,“既是开了话茬,那无论如何也是要说的了。”
“旁人都道衡阳是一介孤女,养在哀家膝下,做了大周受尽宠爱地位尊崇的长姑娘是她的福气,可只有哀家和先帝心底清楚,是我们愧对衡阳。她本就是淮南王之女,本就是王府的明珠,生来便是千娇万贵的,这做了姑娘,于衡阳而言,才是一种束缚。”唐国公夫人叹了口气,眼前仿佛又浮现起了那初初养在她身边有些怯生生的衡阳的模样。
“她道她是大周的长姑娘,那便该撑起大周长姑娘的名头来,不能叫旁人笑话我不会教养女儿,”唐国公夫人怀念地说道,她的衡阳当真是个极懂事极体贴的孩子,“这些年里,衡阳不曾做过几件出格的事儿。”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唐国公夫人都险些没能维持住自己面上完美无缺的神色,眉眼间满是痛楚,“可哀家,哀家却拒绝了她。”
“她到底是将门之女,曾向哀家求过一道允她习武的旨意,可哀家那时,身边只有一个衡阳,也只有一个儿子,这一双儿女是哀家在这深府里活下来的唯一的支撑了。我不能接受衡阳习武,再去上战场的结局,所以我拒绝了她。可我的衡阳她还那般年轻,却还是走了淮南王夫妇的老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战场,还是、还是死在了那。”唐国公夫人嗓音哽咽,眼底覆着薄薄的一层水光,“阿羡,若是我当初应了她,或许,她也不会早早的便去了。”
“是哀家,是哀家害了她啊!”
顾昭蘅眸光微颤,几乎忍不住要告诉自家外祖母不是那样的,衡阳长姑娘是被旁人算计,才会早早地香消玉殒的,这与她外祖母,当真是没什么关系的。
可瞧着自己外祖母的模样,顾昭蘅却又迟疑了,这等时候,实在不是告知她家外祖母的好时机。
她老人家今日本就受了些刺激,若是在知晓了此事,怕是撑不过这一番大悲大怒的。
“这怎会是您的过错?您分明,只是太过疼爱母亲罢了。我想,母亲若在九泉之下知您如此自责,大约才是会怨您不好好照顾自己的。”顾昭蘅略显笨拙的握住了自家外祖母的手,“外祖母,您听我说,母亲她定然是从未埋怨过您的。”
“她若是怨,大约也是怨自己未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侍奉您终老。”
唐国公夫人眼底含泪,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事儿过了没几年,便赶上了你舅舅要出宫游历,衡阳便又来求哀家,能不能允她随行。哀家那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只怕衡阳见识过了外面的世界后便不会在回来,便也没有应允她这一件小事。”
“若非当年的淮南王夫妇为了护着先帝双双去了,这些事,都是衡阳她本该能随意去做的,可却硬生生的叫哀家逼成了她的奢望。哀家对不起衡阳,也对不起你。”
埋藏在心底近十年的伤口,一朝见了光,却也不似她曾经以为的那般痛。果真是岁月不饶人,这曾经不能想不敢念的回忆,如今也能不痛不痒的说出来了。
顾昭蘅却愣了片刻,她回想了自己这些日子的要求,竟是与衡阳姑娘曾经做过的一般无二。那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她曾用这些伤了自己外祖母不知道多少次。
可她家外祖母,分明是这般在意,却只字不提,只是一味的顺着她的意思来。
顾昭蘅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愧对自家外祖母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