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陆晋生脸上流露出沉思和感伤的表情,他把手放在背后,从房间的一角向另一角迈着疾速的脚步,张开眼睛向身前望去,沉思默想地晃着脑袋,他害怕在沪孑然一身的杜江惹祸上身,抑或是妻子也牵涉其中因而忧心忡忡——也许二者兼而有之,显然,方才陈源在时他刻意隐藏了这种心境。 他听见楼梯口的步履声,就连忙放开倒背着的手,在桌旁停步了,好像正叠放那些文件,脸上带有平常那种宁静和神秘莫测的表情。 这时分,可以听见晴朵沉重的脚步声。 “她死了!”晴朵忧悒的望着他,渴望得到他对此事的解释。 “她是谁?谁死了?”他反问道,只以微微一笑来回答她的问话。 “因为她是一名地下党,所以你们杀了她。” 陆晋生默不作声,可是晴朵发现他脸上流露出嘲讽的鄙夷的表情。 “她与我们原本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他望着她,脸上露出笑意,就像自己听到自己似乎看透了的那些人说话时面露笑容一样。 “不是应当宽宏大量地对待一些小缺点,晋生,谁会没有缺点啊?你不要忘记,她是上官睿凯的妹妹——上官初樱,也许她从前的境遇并不幸福,但你怎么可以一点儿也不同情她?” “凡是□□的人,我都极不喜欢。”陆晋生说道。 “也包括佟康镇对吗?他是一个不幸的人,他没有任何亲人,现在应该是他最痛苦的时候了。” “老实说,我认为你的父亲跟他很像,对不对?”陆晋生忽然问道。 晴朵先是大为惊讶,然后就害怕他这句问话。 “我的父亲他——” “我认为,你的父亲一向都很专横,你才与他难以相处,”陆晋生说道,看来他是故意提及,或者想试探一下,才这样轻率地评论她的父亲。 “你各个方面都表现得很好,晋生,可是你有点自傲,”晴朵说道,低下了头,“在这一点上傅宇晟比你强许多,他总是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 “你还是忘不了他,”陆晋生望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泪痕斑斑,忍不住触碰她的脸颊,她并没有躲闪,只是用激动得颤栗的嗓音说道:“我怎么能忘掉?他的死,是我造成的,我怎么敢忘?” “对不起,我不该提及......”他顿时后悔起来,“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叶萍的事应该让佟康镇自己去处理,他们不是一直以来很相爱.......” 晴朵疲倦的阖上双目,叹道:“正因为他们彼此相爱,所以才谁也救不了谁,杜江探监后才明了。” “杜江果真涉入此事当中,恐怕难以逃脱了。”他心想,手慢慢垂下来,神色黯然。 晴朵这时抓住了他的手,因为这一次她相信他。 “你不喜欢□□,仅是两种政治文化的矛盾,但是制造谋杀,你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预感变成了现实,这让人愁肠百结,当所有人都以为叶萍服毒自尽时,童瑶却开始坐立不安,因为有双锐利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她的视线,那是她的父亲——坂本健二,他明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对她只字未提,很显然他并不关心叶萍是否已经死亡,反而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人身上,童瑶最害怕这一点,她怕那个人再回来,因为回来等待他的只有死亡的陷阱。 这日,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栗地来到梨树下铁门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阿瑶,我可怜的阿瑶。” 杜江还是回到这里,纯粹是一种巧合,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是一种心灵感应的奇迹,一看见她,杜江便向门口跑过去,喊她。 “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来了?”她问。 “你写信告诉我,愿意和我去香港,不是吗?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消息,我自然会尽快赶过来,况且叶小姐已被安全的送回根据地——” “可这是我听到的最坏的消息,”童瑶苦笑,“虽然现在这些悲痛也已经让人受不了了。” “阿瑶,”杜江竭力掩饰自己的激动情绪,说:“好好听着,我求求你,我要说的这件事是很严肃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走?” 她痛苦地长叹了一声,悲哀地凝望着他。 “唉!”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太可怕了,让自己所爱的女人做这样艰难的选择,也许我就不该来见你!” “不!”她喊了一声,随后低垂下头,悲痛欲绝,方寸大乱。 “听着,”杜江继续说,“目前的情况非常严重,已经迫在眉睫,这种情况你当然不会是第一次考虑到,现在不是悲哀的时候,那些喜欢慢慢地用痛苦来消磨时间、用吞咽泪水来打发日子的人,才肯干这种事。世界上的确有这种人,在人世间逆来顺受,上帝无疑的会在天上补偿他们,但在那些有抗争意识的人,他们就绝不会浪费一刻宝贵的时间,他会立即对命运之神的打击予以还击!你是否预备和我们的厄运抗争?告诉我吧,阿瑶,我就是为问你这话而来的。” 童瑶浑身颤抖,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凝视着杜江,去和她的父亲,兄长以及她的国家作对,对于这种念头她从来没有想到过。 “你说什么,阿江?” “你所谓奋斗是什么意思?让我违背我的父亲和兄长的意愿是不可能的!我更不可能去对抗自己的国家!” 杜江有些失望。 “你高贵的心地,不会不了解我,你对我了解得非常清楚,而我眼看着你忍受了那么久,亲爱的阿江,不!我要用我的全部力量来和我自己奋斗,像你所说的那样,饮干我的眼泪,要让我的父亲伤心,让我的国家受创,绝对不行!” “不要再欺骗你自己的心了,战局已十分明晰了。”杜江冷漠的说。 “即便如此,我的父亲也不会轻易放弃的。”童瑶愠怒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