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苏蕴娇今儿个又穿了一身没有什么花纹的月白色袄裙,往日爱戴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也换成了简约的素银步摇,她矫揉造作地“哎呀”一声,以一个妩媚而刻意的姿势躺在路上,眉心轻皱道:“路怎的这般滑,民女没留神,竟摔倒了呢。”
池煊算是比较了解苏蕴娇的,她什么性子,他一清二楚。闻得苏蕴娇这样做作说话,池煊的嘴唇无声抽搐两下,刹那间只觉得从舌根到牙床都酸溜溜的。
苏蕴娇象征性地站了几下,没站起来,她停留原地,朝池煊伸出一只白皙温软的手,语调千回百转,“殿下~可否搀扶民女起身?”
池煊顿觉头皮发麻。
她……真不适合假装温柔。
“敬忠。”池煊示意敬忠去搀扶苏蕴娇起身。
敬忠望望殿下,又望望苏家大姑娘伸出的那只手,踌躇片刻,忙跪地道:“奴才不敢。”
池煊瞪他,“孤说你敢,你便敢。”
胳膊拧不过大腿,敬忠爬起来,用衣袖包住手,硬着头皮搀扶苏家大姑娘起身。
苏蕴娇本想赖一会儿,想法子让池煊搀扶她,可敬忠的手都伸过来了,她不好拂却他一番好心。冲敬忠温和笑笑,道句多谢,她搭着他的手缓缓起身。
池煊负手站在风口,衣袂翩飞于刺骨寒风中,“你出门不带下人的?”他故意问苏蕴娇。
苏蕴娇侧首拍打身上沾染的积雪,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殿下有所不知,民女崇尚低调节俭,出行鲜少带下人。偶尔有下人跟随,也是打小伺候的贴身婢女。”
池煊想到,他在成哲那日携带的册子上写了偏好节俭低调的女子,苏蕴娇今日的行径,再次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测——那本册子在她手上。
看她这样子矫揉造作真是一种折磨。池煊懒得拆穿她,照例寻借口脱身,“天色已晚,国公府距离东宫尚有段距离,苏姑娘早些回去罢,等下夜色降临不好行路。”
苏蕴娇并非痴傻之人,她能感受到,池煊对她的态度很冷淡,且还不是不经意的冷淡,是刻意对她冷淡。
上辈子苏蕴娇和池煊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依据脑海里残存的印象,她隐约记得与池煊几次相见,他们都是依着礼数打招呼的,池煊对她的态度并非如这辈子一般冷淡疏离。
昨晚夜深人静,苏蕴娇趴在床上准备入睡时,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荒唐念头——池煊会不会也重活一场了?
他记得上辈子她始乱终弃的事儿,所以这辈子先她一步退亲。而且,他因昔年她退婚另嫁之事心生记恨,见到她便觉心里不痛快,是以对她的态度才这般冷淡疏离。
又一想,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若人人都得死而复生,世道岂非乱了套了。
可心里到底是存了个疑影儿。
暮色朦胧,斜阳落在脸上,为瞳仁染上几许澄灿。苏蕴娇仰起脸望向池煊,表情可怜见儿的,“殿下为何对阿娇如此冷淡?”她问池煊。
阿娇。
池煊低头扫她一眼,看到了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喔,”他扇动眼睫,云淡风轻道:“孤对所有人都这般冷淡。”
苏蕴娇对上他漆黑的瞳仁,嘴角委屈下拉,“殿下是不是讨厌阿娇?还是说……”她深深凝望他,“阿娇做过甚让您心生厌恶的事情。”
池煊没从正面回答。他低头拂动柔软而宽大的衣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苏蕴娇,“苏姑娘不是怕冷吗?此地正对着风口,寒风凛冽,冻得骨髓疼。你早些回去,别在此处吹风挨冻了。”
苏蕴娇屹立不动,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到眼角,为她增添些许凌乱美感,“殿下怎知阿娇怕冷?”
池煊怔了怔——这都是上辈子他刻意记下的,一时没能忘却,顺嘴说了出来。他抬苏先马出来当挡箭牌,“成哲说的。”
苏蕴娇意味深长地“哦”一声。
池煊加快步伐离去,“苏姑娘若不怕冷便在此地站着罢,孤先行一步。”
苏蕴娇恭送他,“殿下慢走。”
因昨晚做的那个梦的缘故,池煊心里本就不舒坦,今晚苏蕴娇又拦住他,在他眼前演了这么一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柔弱戏码,他心里愈发不舒坦。
晚间四下寂静,池煊端坐红木书桌前,忍着内心的烦躁处理公务。
处理着处理着,他将手里的册子甩到一旁,身子重重向后靠在镂空雕花椅背上——心不静,看个鬼。
他任由内心的烦躁放肆蔓延。
池煊知道,他的烦躁与苏蕴娇有关。近段时间以来,苏蕴娇的行为举止可谓是古怪难测,隔几天就要到他跟前晃一圈,任他脸色再难看、态度再冷淡,她也像是瞧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