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话音落地,二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
李映柔乌睫轻颤,心尖漫上茫然。前世李韶对她跟晏棠的密切交往格外反感,昨天之事又涉及苏恪,该怎么说她要好好推敲一番。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晏棠声色平平说:“回陛下,前些时日臣将殿下带进诏狱,又因为奏疏一事耽搁了殿下参加官卖,心里一直愧疚。臣昨日在永定湖游船上抓捕嫌犯,正巧碰到殿下,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就借此机会邀约,以表歉意。”
见他没有提及苏恪,李映柔紧张的心情这才舒缓下来,迎合道:“晏大人说的没错,正好我准备去听戏,就让他做了个东家,谁知戏还没听完就遇上了这档子事。”
“原来是这样。”听了两人的解释,李韶明显松了口气,温煦笑道:“这些小误会你们说开就好,一个是朕的爱卿,一个是朕的皇姐,朕不希望你们互相敌视,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才好。”
化干戈为玉帛,怎么可能?
李映柔陪着笑,有阴鸷从面上一掠而过。
“晏棠,你先下去吧。”李韶交待道:“朕嘱咐你的事记得尽快去办,选一个你信得过的人,让他去督察。这是个好机会,要抓住。”
天子的话音略有深意,晏棠不用玩味也知道内里的乾坤。袁刚早就失了圣心,手头又有调查晋阳王谋反的案子,而他要想与之抗衡,就势必要做出点别的功勋来。
他似笑非笑,垂首道:“陛下放心,臣必当竭尽全力!”
李映柔静默坐在,如老和尚入定。晏棠离开时向她投来目光,她扭头,避开了他的纠缠。
不多时,一身灰蓝曳撒的梁郁中猫着腰进来,端着红木裹金丝的托盘,低垂眉目站在榻前,不曾僭越的多瞟一眼:“殿下,安神汤好了,小心烫着。”
有风灌进殿内,隔断挂着的罗纱幔帐摇曳纷飞。李映柔轻飘飘的瞥他,眼神愈发凉薄,死前最后一幕浮上脑海,她对这个沉默寡言的走狗也无甚好感。
见她只是坐着,没有任何要喝汤药的反应,李韶便亲自端起了骨瓷小碗,示意梁郁中出去,随后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拎住勺子轻轻搅动。有热烟从碗中袅袅而起,如纱似雾,朦胧了他的容颜。
觉得温度差不多了,他将勺子抵在她嫣红的唇畔,轻而缓的音色带着几分宠哄:“来,朕喂你。”
李韶打小就爱伺候她,李映柔疲乏的很,自然没有推辞,手肘撑在矮几上支颐着头,阖上眼小憩。他喂一勺她就喝一勺,细细品着,有丝丝缕缕的甘甜萦绕在她口中。
喝到一半,她俏眼含波望向李韶,轻声细语道:“陛下,我昨天在戏园子里听到一些关于靳大人的传闻,倒是有趣的很。”
李韶手上动作一顿,笑着将安神汤送入她口中,“是什么传闻,说来听听?”
“他们说首辅大人的老宅里生出祥瑞之气,连祖坟都冒光了,说的可邪乎了。”
李韶温柔地睨她,“朕也听说了,今天上朝靳明阳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呢。” 他薄唇轻扬,眸底深藏讥讽之色,“朕还考虑着,要不要给他送点贺礼。”
“估计朝里有不少人借此机会巴结靳大人吧?”李映柔黛眉垂下,往他那探身,满身沁香扑他而去,“我突然有点担心韶韶,靳大人若是因为这些吉兆越来越……”
她拉长后音,似为难般的咽下后半句,留给他会意。
殊不知她这声“韶韶”不经意间撩动了天子的心弦,李韶薄唇轻抿,掩住心中波动,“皇姐不必担心,物及必反,与其说是吉兆,还不如说是催命符,朕倒是希望这样的吉兆越来越多。”
两人相视一笑,李映柔叹道:“陛下能运筹帷幄,我这个当姐姐的就放心了。”
她的眼睛仿佛一汪温柔的池水,李韶瞬间就被淹没,好看的喉结滚了滚,“皇姐私下里还是叫朕韶韶吧,这样显得亲昵一点。”
“嗯?”李映柔抿着安神汤,在他暗含期待的眼神下爽快点头:“这还不简单,只要你不介意,那就依着你,韶韶。”
“多谢皇姐。”李韶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笑容如沐春风。
李映柔不再说话,将安神汤饮完,拿眼尾余光扫他。
十七岁的李韶胸怀大志,誓要做个明君,可心里还是幼稚未泯。许是缺少母爱,李韶对她这个姐姐异常在乎,尤其是登基后对她更是关怀备至,似乎想把世间所有的好都掏给她。
她有时也会哀叹,如果没有皇兄的事该多好,她还能像以前那样,真心实意的爱护她这个弟弟,而不是和他虚与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