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可真好玩我既没有秘密,何必伪装神秘,我既没有犯罪,何必自找罪行?”
李维多手里提着黑色高跟鞋,回过头:
“但如果你非要我问我倒真有一个问题想问。”
陈利亚看着她半晌:
“问。”
“今天我两顿饭都没有陪你吃,你居然不扣我钱了?”
她惊奇道:
“你亲自给我做了饭!还专门给我送过来?说真的领导,你对我好成这样让我有点惶恐啊……这个钱以后不会倒扣吧?”
“……不会。”
这不是他意料之外的问题,可……什么叫对她“好成这样”?他这样她就惶恐了?
那以后她可怎么办?
陈利亚一只手垂在桌子下,一只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神情镇定:
“别误会我不是亲自给你做什么,我只是顺手多做了一点,又恰好要测试无人机新系统流畅性为了迎合节约粮食的号召才顺便给你送去而已。”
……这环保意识,连李可可听了都要感动哭。
李维多不置可否,眼看就要转身上楼陈利亚放下酒杯:
“贵公司何双平死时,身上留着一张密码字迹不是他本人。有人用黑色钢笔在纸上画了半个王冠、一个三角形、一只咬着绳子的鹰一个残缺不全的公式1e^l1e^l/1/1e^l1,还有一首残缺不全的诗。”
李维多慢慢停下脚步。
几点天光从窗扉漏下,垂落在他指尖。
陈利亚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平静可只有他明白,他的平静只是表面。一个吻解放了他。没人知道,从那天到今天,从陆地到河流,从河流到深海,他的灵魂经历了怎样的震荡分裂,撞击反复。
伽利略说错了,他不在河里,他在海里。
他只要闻到她衣领上的香气,就无法自持。只要听见她的脚步,就会雀跃。他花了半个上午,思考她厌食症的生理性原因,又花了一个下午,去想为什么他派出去的无人机还没有飞回来。
他的理智一瞬坍塌,涌来的却不是潮水,涌来的是海啸。
可是为什么?
别说什么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是多么可笑的骗局。
……
陈利亚坐在那里,放在桌下的手,慢慢转动着冰凉的卡扣。
他听见自己像往常一样,克制地、漠然地说:
“第一个意向,王冠。王冠象征着王权,半个王冠,即象征着未完成的王权这世界上中道崩殂的王位,除了未竞的革命,只有王子。每一个朝代的太子总是比帝王多,不弑父食子,不配称王权。”
卡扣开合,像打火机打响火花时发出的声响。他轻声说:
“而很少有人知道,几千年前,王子词源,就叫quaer。”
uaer,译作四分之一。
何双平死时留下的再生纸,长宽尺寸分别是525和7425,也正好是一张4尺寸纸张对折两次后裁下的四分之一。
两次意象,两次叠加。
李维多回过头,看了他一会儿。
半晌,她光着脚,重新在他面前盘腿坐下。
地上放着泥炉铁壶,内里燃松木煮茶,煮出来的水有松香。她用火柴点了火,捡起银茶针拨了拨,火苗一下腾起来。
“可是四分之一,并不只有这个意思吧?”
她煮水手法很熟,但听声音就知道火候过头,并不上心。陈利亚接过她手里的茶针,自己拨弄了一下。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个人和我说过,不是只有中国才有五马分尸。如果你去古代监狱转一圈,就会惊叹人类的创造力。我们这个物种,能把自相残杀发展成一门艺术。”
李维多倒掉他杯子里冷却的茶水:
“十四世纪不就有一种刑罚,叫四分之一吗?因为行刑人习惯肢解四分之一的身体部位……而更久远之前,人类以前屠宰动物,也叫四分之一,哪怕现在,giequarer的意思,还是免于死刑。”
给你“四分之一”,让你免于死刑。
现在已近午夜,客厅里灯光晦暗如傍晚。
明明灭灭的火光落在他脸上,陈利亚抬起头:
“前有索特周期,后有四分之一,我现在开始好奇了,教会你这些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不是什么如雷贯耳的人,说了你也没听说过。”
铁壶里水沸腾了。滚烫沸水烫下杯子,烫熟了茶叶,烫熟了树的躯体。也像一种酷刑又不是对人的酷刑才叫酷刑。你食羊肉,食牛肉,肢解一棵树,剖开一只兔的肚腹,都是酷刑。
可永远没人给它们“四分之一”,让它们免于疼痛和死。
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五十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