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常抬起头偷看,见四面都是树木,是个寂静的好地方。 也是个做坏事的好地方。 “怎么不说话?” 那人跃上一块巨石,转身笑着对妙常说。 几人到了这有一会儿了,妙常像是个木头似的杵在那。 在他们的设想里,妙常应当立刻下跪求饶才是。 许是妙常的软对抗激起了领头的兴趣,那人又道:“你坏了爷的好事,现在装哑巴?” ……左不过一顿打。 妙常干脆闭上了眼睛。 “问你话呢?” 后面的小跟班猛地用手推了妙常一下。 妙常人小瘦弱,毫无防备之下,整个人呈‘大’字向前张去,脑袋差点撞上前方的石头上。 幸得她手快扶住了,否则这张脸定会受伤。 身后的人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这么不经推。 “我不、不是……” 在领头之人威胁的目光下,此人渐渐噤了声,不再随意动作。 妙常垂着脑袋,不吭声地从石头上爬了起来。 站在石头上的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隐忍的表情。 他们三个对一个,未免太卑鄙些,他没仗势欺人的兴趣,从小到大也受够了那种滋味。 但他也总不能白吃亏。 上次两人摔下去,他躺在原地半天,根本起不来身,后来是被人抬回去的。 等到回去一看,腰腹青紫了一大片,在床上两三天下不了床,他何时如此狼狈过? 一想到那小崽子利落爬起后逃远的身影,就恨得他牙痒痒,心里呕的厉害。 于是,他日日派人在这里蹲着,这次终于让他抓到了。 “上次本公子没跟你计较,还救了你,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妙常气不过,反驳道:“是你追我的。” “所以你就把我扔在那不管了,要是没人发现怎么办?要是来了豺狼怎么办?” 妙常一时哑口无言,也觉得自己行为不妥当。 她哪里知道此人是在糊弄人,那座小山,哪里会有豺狼……野鸡野兔子还差不多。 而且来往的猎户不少,又怎么会没有人?最多是在原地趴一会儿的事。 不过是看她年龄小,开口吓唬她罢了。 饶是妙常再聪明,此时也引出几分愧疚之心。 她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不安,带着几分哭音,“我没想到那么多,不是故意的……” 刚刚被人威胁的时候没有哭,差点破相的时候没有哭,此时她的眼圈却稍稍红了。 这时,少年的心里面才熨帖不少。 小家伙还不及他的肩膀高,打一顿容易,可心里不服,怕还认为自己是个英雄。 这样反倒是自己输了,必须让他心服口服才行,少年如此想到。 这小人很好玩,比之乌山其他人,有种难以言说的正义感。 在乌山这个地界,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样的小,却又这样的倔。 有点合他眼缘。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 妙常又闭紧了嘴巴。 今天这个人的话多了些,妙常很明显能听出他的大端话语调奇异,咬字生硬,应当是乌山中少见的北夷人。 “行,不说也可以,那你告诉我,东西呢?” 说罢,少年伸出手掌来。 东西? 妙常疑惑地看向他。 少年嗤笑,“别装傻,爷可是废了好大的劲搞来的。” 妙常回想后眼露慌乱,忙解释,“不在了,丢掉了,我以为是不要的。” 少年详装臭了脸。 “你小子,莫不是拿去换银子了吧?爷,我看他就是装的老实,打他一顿,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身后的人开始嚷嚷。 妙常看着那人怀疑的目光,赶紧道:“不是的,真的不是啊,我真以为那是不要的东西,所以才、才丢掉的。” 说完后,妙常惴惴不安,少年冷着脸,良久后道:“既然丢了东西,自然是要赔偿。” 说罢,少年看向妙常,妙常认可的点了点头,小脸上真真实实的委屈又难堪,少年看了差点笑出声来。 “跟我来。”少年长臂一捞,便把妙常夹在了腋下。 那人脚长腿长,妙常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走。 后面的人看妙常轻易就得了此人的欢心,心中嫉恨不已,咬牙跟了上去。 妙常始终心弦紧绷,见这人没有动手的打算,着实放松了不少。 这人搭在她肩膀上力量让她心慌,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她若真有个好歹…… 等待她和含霜的结局,无非是扫地出门,失了唯一的保障和安稳。 届时在这乌山,她只能求个好死了。 她病不起,也歇不起。 妙常人小腿短,跟不上少年的步伐,气息有些不稳,妙常暗暗调整自己的呼吸,使自己尽量恢复正常,不引起身边之人的注意。 后来少年许是与身后人说话的原因,步伐慢了不少,妙常也松了口气。 很快到了地方。 妙常看着这大白天紧闭门窗的地方眼露不解,她仰着脑袋回头看去。 少年乍一接触她茫然无辜的目光,看她漆黑的瞳仁湿漉漉地盯着人,不知为何,竟悄悄红了耳根。 这地方白天没人,晚上确是实实在在的热闹。 这是倚香院,是乌山最大的妓院。 他语调不知不觉的放柔,“不用害怕,她们都睡了,我告诉你怎么进去,把东西放下就出来,没事的。” 妙常一下皱起了五官,这人让她送个东西,但要她偷偷摸摸地去。 她不愿意。 少年难得的耐下性子,“快去吧,我不会亏待你,有我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以后咱们是莫、那个什么玩意之交呢。” 少年说罢一扬手,端的是豪情壮志。 “这不是君子所为,乃是小人行径。”妙常摇头晃脑地说道。 不过什么是君子,她也不懂,就是家中大哥常说。 少年不知怎么放下手来,突然沉了眼睛看她,眼中带着些难以捉摸的意味,像是在怀念什么,这神情一晃而过,妙常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小子,快进去,不然我打断你的腿,小人,对就是小人,你看你这么小,就该做小人该做的事!”少年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说道。 果然是错觉,这暴力轻浮的小混混…… 妙常不情不愿地从他手中接过信纸,上面浓郁的香气差点让她打了个大喷嚏。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定是什么缠绵悱恻之语。 这少年明明稚气未脱,行事却大胆。 她揉揉鼻子,还未走出几步,忽然听到那人喊道:“等下。” 妙常回过头来。 只见那人浑身上下地来回摸,不多时拿了块东西出来。 妙常眼尖,看到是块玉牌,只觉得是难得的好东西。 他匆忙上前几步,“把这个也放在里面,来表达本小爷对春红的一片真心。” 说罢,他还摇晃着身子傻乐,眼神飘忽,蜜色的脸上浮现羞赧,看的妙常浑身别扭。 后面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另一人却很是好奇,隔老远的抻着脖子看少年拿出的是什么东西。 妙常没忍住白了他一眼,还是接过了,“如此献殷勤,以后可别后悔花了那么多银子,再来找我麻烦。” 这玉牌,不知道有多贵,就这样献出去了。 少年见她接过,紧绷的身体一下放松,如释重负一般。 妙常将两物用手帕包好了,塞进衣襟里。 这里是个三层小楼,雕梁画栋,乍一看还是很有排场的,但物件东西并不十分精致,地面洒落着酒壶和碎纱也显出了昨晚的热闹。 妙常绕到后边墙角,手脚麻利地爬上后院处垂荫遮蔽的大树,三下两下就翻进了二楼的如意云纹窗,三人见她身手利落,不由得瞪大眼睛。 妙常见状心中得意,这段时间跟着陈娘,受苦是有,身上的筋骨也早就打开了。 一二三……左数第三个。 只要将手里东西送入左数第三间房子里,一切就会结束了。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没多久,妙常毫发无损地站在了三人面前。 “还是你机灵”,少年撇了眼身后的人,“不像有的人,跳进去跟个熊似的,聋子才不知道他进去了。” 正是那之前要打妙常的男孩子,那男孩生个国字脸,闻言瞪了妙常一眼,不服气地低下了头。 妙常不理会他,拍了拍手,“该做的都做了,以后咱们就互不相欠了。” “交个朋友呗,以后常出门一起玩。” 妙常绕过他们,今天又耽搁许多时间,再不回去她就要挨骂了。 妙常不理人,少年也不气馁,仍是不依不饶地跟在身后唠叨。 可等到妙常回到原地时,看到木桶里的东西就傻了眼。 妙常飞快地翻动着洗过的衣服,只是几件夏裳,却独独少了件影纱裙。 她急得四处转圈,额角也沁出汗来。 那影纱裙可是陈娘的宝贝。 陈娘如今年岁大了,早已不适合穿着那等轻薄飘逸的长裙,她前些天收拾装箱,从中找出了这件,那时妙常和清菡就在旁边帮忙。 陈娘直言要将这件衣裳留给师姐。 那一天,清菡明显开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