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来财收到消息后,在府衙后堂穿戴整齐,转过屏风,大摇大摆地走上县衙宝座,眯着眼睛打量着大堂中央的杨乐,见他瘦骨伶仃的,穿着一件灰土布长袍,外头也没套褂子,脚下一双“老北京”布鞋上沾满了泥土,脸上是一副睥睨天下的冷峻面孔,令人望而生畏。
看杨乐有恃无恐的模样,谢来财心中一惊,不过再一想到一身布衣的穷酸书生模样,心中略定,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在案桌上,板起脸冷喝道:“大胆!堂下何人,报上名来,竟然状告本官?”
杨乐同时也打量着这位杭州四品大员,见他肥胖臃肿,身着华丽,一脸像猪头一般的肥胖大圆脸,看这面相就知道没少搜刮民脂民膏,杨乐没有回答谢来财的问话,反而开口问道:“谢大人,杭州这个地方当真是与众不同,让人刮目相看呐,分地居然还分出个三六九等,分到地主手里的都是良田,分到老百姓手里的土地却都是薄田荒地,这恐怕不行吧?前些日子皇上明发圣谕,只准分发良田,若是不够,再以荒地以双倍作为补偿。皇上高居深宫,尚能详虑至此。你乃一府之官,身边养着一群清客、幕僚,养尊处优,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吧?你说是吗?谢大人?”
杨乐的语气虽然缓和,但这几句话暗含的意思无一不是在教训语气。杨乐脸上不喜也不怒,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似乎随时都在向对方表示自己的严重不满。
谢来财忽然产生一种错觉,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书生身上有一股若隐若现的上位者气质,听这口气,瞧这趾高气扬的模样,他的心好像被一把刀子狠狠地戳了一下,刚刚鼓起的怒气顿时荡然无存。他强按下心头的不快,冷冷地说道:“你到底是何人,胆敢惊扰公堂,你可知国公爷刚刚颁布了新法,升堂问案讲求真凭实据,你不分青红皂白,血口喷人,状告本府收受地主富大强的贿赂,你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派你来诬陷本官的,是不是?说!”
谢来财以为杨乐肯定是背后有人指使,所以才这么明目张胆的前来生事,他一直和杭州通政司副使于民生不对付,于民生也是书生出身,一身文人的酸腐气息,为官清廉,没少写奏折弹劾他。但在他背后同样也有人暗地里照顾着,那就是三位税监大公公,奏折全部被他们压了下来,因此,造就了他这么一个杭州的大老虎存在。
谢来财想用官威来吓唬杨乐,杨乐偏偏不吃这一套,说道:“在下只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专为杭州百姓讨个说法,何须报出自己的名号?新法规定,法令面前人人平等,朝廷大臣更是如此,倘若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
杨乐这几句说得大义凛然,幕僚封不平见谢来财的脸涨得通红,知道他要发作,急忙扯着他的衣袖制止住他,小声在谢来财耳旁说道:“谢大人莫急,这人有恃无恐,别是有什么圈套,待我问清楚了他的真实身份,再发落也不迟啊。”
谢来财点点头,封不平回过头看着杨乐,笑道:“这位书生,你饶了半天,总该让我们知道你的名号吧?还有你的状书和证据也要一并呈上来,否则,你就是有扰乱公堂、诬陷朝廷命官的罪行了!”
杨乐脸上毫无表情,冷冰冰地截断了封不平的话,道:“这位通判大人,请你不要说话,这种大案恐怕你做不了主!”
谢来财冷笑一声,说道:“哼哼,这位先生姓封,名不平,乃是本官的幕宾兼通判。此人恪尽职守,实心办事,而且是朝廷五品命官,并不是那些徒有虚名之人,你再三遮遮掩掩,莫非真是替于民生打抱不平的不成?!本官实话告诉你,去年他私自开仓放粮,把税粮交给农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抗税不遵,这是挪用钱粮!如今,你们谁也救不了他,前些日子你们呈上的万人请命帖,还在本官手里攥着呢!你们想告本官,门儿都没有!哈哈哈……”
“你个狗官,不得好死!”
“快放了于大人!于大人开仓放粮,那是救济百姓!”
“大明的王法何在?!还有没有天理了!”
“于大人是清官!快放了他!”
观看的人群顿时炸了锅,哄哄嚷嚷,群心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