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阮薇牵着阮诺的手,坐在明间的玫瑰椅上,西次间里的声音时不时的传出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竟还想瞒着?怪不得这阵子时不时找不着你们人,我还当你们为着你大哥难受,不成想竟是为着阮雅。”只听着老夫人卢氏的声音,便知她气得不轻。 二夫人郭氏跪在褚褐色金丝大绒毯上,哭着道:“母亲您消消气,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再没想着阮雅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儿媳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又正是给大哥设灵堂的时候……” 二老爷也跪地道:“母亲别气坏了身子,儿子也是想着大哥才走了,怕您受不住这样的消息,这才没告诉您。阮雅她一时冲动,也是自作孽不可活,靖安侯府想怎么处置,便随着她们吧。儿子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你个混账!这种时候,你竟还念着撂挑子不管事!”老夫人卢氏连手里的佛珠都甩了出去,佛珠串甩散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老夫人要教子,自不好有后辈在场。 秦子皓与萧一然退了出来,与阮薇,阮诺一并在明间坐着。 里头的声音比方才小了些,只时不时听到郭氏的抽泣声。 阮薇给秦子皓使了个眼色,立起身来,人往后头花厅去,声音极低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大姐姐不是快生产了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是胎位不正,还是……” “大姐姐嫉恨府里的姨娘,仗着自己即将生产,故意用了香料,使得世子姨娘小产,结果也害了自己。” “大姐姐怎么如此糊涂!” “一然去了一趟大姐姐的院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正巧那几日府中办父亲丧事,侯府只把这事儿跟二叔父说了,但大姐姐现在……不得不告诉祖母。” 阮诺坐的位置离着花厅近,听了个大概,便耷拉着小脑袋,安安静静的坐着。 萧一然手执一盏清茗,修长干净的指尖轻轻的叩着天青釉瓷面,审视的看向对面的阮诺。 阮诺不喜欢萧一然那种冷冰冰的视线,抬起脸来,圆圆的杏眼瞪了萧一然一回,又立刻垂下小脑袋去。 这里是她家,没得让个陌生人欺负了。 萧一然被阮诺一瞪,微怔了下,显然没想到阮诺这个时候会抬起头来,眉梢轻轻一挑。 正这时,大夫人徐氏到了。 阮诺站起身来,带着几分欣喜的看着门扉方向。 大夫人徐氏面色阴沉如水,只随意扫视了一下,与萧一然点头示意,人就往西次间去了,目光不曾在阮诺身上停留半分。 萧一然看着徐氏的背影,若有所思,看向阮诺的目光愈发深邃。 “你是谁?”萧一然面上带着淡然的笑容,但仔细瞧,就会发现他眉眼间藏着一股凌厉的寒意,仿佛要透过阮诺的眼睛,看到她的心里。 阮诺瞪了萧一然一眼,干净澄澈的眸子闪过一抹愠怒,不说话,只一个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阮诺不答,萧一然极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只这一次,“你是谁”三个字,更像是在刑部审讯。 阮诺倔强的看向萧一然,抿着唇角,带着几分戒备,仿佛只要他再问上一句,她便要恼了。 阮薇与秦子皓从花厅听到了萧一然的问话,阮薇先转出身来,挡在阮诺跟前,笑着道:“忘了给萧二公子介绍,这是我五妹妹,才从宁州回来,有些认生。” 秦子皓见阮诺咬着唇畔,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埋怨道:“我不是路上便与你说了,我五妹妹归府了?” 萧一然是刑部右侍郎,自来心思缜密深沉,虽不曾介绍,但萧一然也该能猜出阮诺的身份来才是,再者,他方才也喊了五妹妹。 明知道对面的人是谁,偏还要问,倒像是把阮诺当成阿猫阿狗一样,阮诺恼了,也是应当。 萧一然对上秦子皓薄怒的神色,有些错愕,但很快就遮掩了去,笑意沉沉道:“我原想问的是五姑娘闺名,看来……是我唐突了。” 秦子皓这才平息了怒气,温和一笑道:“我五妹妹叫阮诺,君子一诺的诺,是不是很好听?” 萧一然淡漠一笑,缓缓点了点头,似是赞同。 阮诺却在萧一然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个人,对她有敌意。 阮诺拉着阮薇的手,不再松开,也不再抬头看萧一然,却总能感觉到有一束清冷的视线,时不时的扫过来。 好在没多少功夫,大夫人徐氏与二夫人郭氏,二老爷秦永安跟在老夫人身后走了出来。 老夫人与徐氏说道:“这阵子,府里的事情你打理起来。” 徐氏应下,老夫人又看向萧一然:“老身亲自往靖安侯府去一趟,不知这时过府,可方便?” 依着规矩,要登门,怎么也要提前递了拜帖,只这会儿也顾不得了,秦子皓诊过脉,大姑娘阮雅也不过这几日了。 萧一然道:“自然方便,一然给老夫人带路。” 萧一然说着,亲自上前搀扶了老夫人卢氏。 老夫人目光在秦子皓,阮薇,阮诺身上打了个转,目光停在阮诺身上:“五丫头,你跟了我去,也顺道认认人。” 老夫人一语落,大夫人徐氏,二夫人郭氏和二老爷都向阮诺望过来。 阮诺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这样瞧着自己,只知道萧一然看向自己的目光,愈发冰冷,甚至带了一股很淡的怒气。 阮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老夫人,见老夫人温柔慈爱的冲她笑着:“来。” 阮诺便绽放一个暖暖的笑意,迎上去,在另一侧搀扶住了老夫人。 祖母唤她,她自然会听祖母的。 萧二公子只是个陌生人,阮诺不会管他高不高兴,她只管让自己家里人高兴。 萧一然显然很不喜欢阮诺的笑容,清俊的五官都沉寂下来,与秦子皓道:“子皓也跟着同去吧。” 秦子皓懂医术,这样的事情,请了旁的大夫也不好。 秦子皓点头,一并跟了过去。 阮诺跟着老夫人和二夫人郭氏往外行去,大夫人徐氏冷漠的看了眼阮诺:“好好跟着你祖母,侯府不是你能随意乱走动的地方。” 这还是徐氏第一次主动与阮诺说话,阮诺立刻眉眼弯弯起来,脆生生道:“母亲放心,我会很乖的。” 徐氏侧过脸去,仿佛没看到阮诺甜甜的笑意。 阮诺跟着老夫人和郭氏上了马车,二老爷,萧一然,秦子皓则骑马。 萧一然故意落后了几步,问秦子皓道:“她是谁?” 秦子皓不高兴的拉下脸来:“果然你方才不是问我五妹妹名讳的。” 萧一然一手扶着缰绳,目光深邃的看了前面的马车一眼:“有母亲会那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大夫人待你怕更亲厚些。而你,是二房过继到长房的。” 萧一然说的轻描淡写,却没有留一丝余地给秦子皓。 待自己的亲女,尚不如一个过继的儿子?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秦子皓目光躲闪:“我虽是过继到长房的,但毕竟是在秦府长大,母亲待我亲厚些,也是应当,五妹妹自小就去了宁州养病,才回府……” 秦子皓没说完,就被萧一然打断了:“身为嫡女,这个年纪才回府,莫说秦府大少爷,大姑娘婚嫁,便是自己嫡亲的二姐姐出嫁,也不曾归府,这难道不奇怪?” 秦子皓说不过萧一然,顾左右而言他:“五妹妹自小身子不好……我们府里的事儿,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萧一然淡然一笑,冷漠道:“若只是你们府里的私事,而你们又乐于装糊涂,我自然不管,但老夫人带了她往侯府去,我就不得不管了。” 秦子皓起先还没明白什么意思,见萧一然目光清冷的看过来,才懂了。 秦子皓拽紧了缰绳,止住马儿,带了怒意道:“别人把你大哥当宝,我五妹妹却瞧不上,我祖父再不济也是正二品太子少傅,二叔父是礼部清膳司郎中,虽我父亲不在了,但还不至于要将嫡出的五妹妹给你们侯府做继室。” “最好,老夫人也是这般想的,毕竟我大哥是侯府世子,便是继室也比杨二的正妻身份贵重些。”萧一然说完,打马前行,留秦子皓在后面生闷气。 杨二能见着阮诺,应该是祖母应了的。 萧一然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再想方才二老爷几人的神色…… 秦子皓猛地一拍马尾,追了上去,认真的与萧一然说道:“便是祖母答应,我也不会答应,我们秦家,折进去一个大姐姐,已经够了,你大哥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秦子皓说完,打马追上马车,隔着车帘与车里头的人说话。 萧一然并不着恼,清朗一笑。 日后靖安侯府与秦家少了这层姻亲关系,倒是能与秦子皓正常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