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晴琛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射进来,一扇光影投射,无数泛着金色的尘埃晃动,她眼前渐渐清晰可辨。 动了动酥软的指尖,她感觉浑身无力,蹙着眉强撑着想坐起来。 “吱嘎”门被推开,赵屠一手端着药碗进门,抬眼见她半撑着起身,神色一愣,跟着便是狂喜,“梨梨!” 她苍白着脸,没搭理他,勉力坐起来,跟着便喘了几口。 赵屠急忙奔过来,将药碗放到一边,跟着扶住她,拿了枕头垫在她身后。 “梨梨,你总算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一直高热,岳母都快被你吓死了。”赵屠说着眼眶泛红,却丝毫没有提过自己。 说着他似是忍不住泪意,忙的偏过了头,“你躺了这么久,一定又饿又渴,相公给你倒杯水。” 他提了茶壶来,倒了水给她喝,晴琛连喝了四五杯这才缓下来。 “对了,岳母在厨房给你炖着汤呢,我去叫她。”赵屠见她好些,这才奔出门去。 晴琛抿着唇缓缓喝下茶水,将茶杯放下,倾身端过药碗,拿勺子轻轻搅拌几下。 “我儿醒了,好好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没进门,急匆匆的脚步和含着哽咽的声音就传入了耳。 门被推的更开,冯母站在门口却呆住了,赵屠一愣,跟着看过来。 门外的阳光极盛,屋里更加亮堂了,虽然简陋,但他打扫的十分干净,晴琛来到这第一次这么清晰的观察这里。 因为两人成亲的缘故,虽然花光了积蓄做彩礼,但赵屠尽力买了新柜子和梳妆台以及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用以填充新房,他的确是很好的。 冯母两人站在门口,看着晴琛赤着脚下地行走,雪白的脚丫在屋中缓步来回,指尖如葱根轻柔拂过屋中一件件摆设,一头长发垂于背后,侧颜娇柔,眸色清亮有神,简单的白衫下摆随着行走晃动。 赵屠看了两眼就回过神来,见她赤着脚,当先没来得及想别的,越过冯母先进了屋,径直想去床头拿鞋。 “娘子,你方才大病初愈,怎么就下地了。”他蹙眉。 晴琛微微偏头过来,眼眸轻轻眨动,波光流转,如水般从他身上滑过,“娘。”跟着又投到了冯母身上。 赵屠僵住了,冯母也一瞬间捂住了嘴,惊大了眼看着她,眼泪“刷”的从眼眶坠落,“梨儿……你,你莫非?” “女儿这些时日让娘亲忧心了,是女儿不孝,还望娘亲原谅。”说着她翩然一礼。 冯母一惊,急忙上前扶住她,手足无措,“你这傻孩子,傻孩子,说个什么话,要说对不起的,那也是我啊,我……我没脸见你。” 【琛琛,你别吓人啊,这还是你吗,大家闺秀?】烟尘都惊住了。 【我自小只对亲情有感觉,她虽是个凡人,但我能感物到,她对女儿是真心疼爱的,只不过造化弄人罢了,娘说过,世间很多事,没有对错。这句话,是冯梨梨想跟她说的。】 “来,先穿上鞋。”赵屠默默无声的拿了鞋来,蹲下身来抬头看她。 冯母低头看着这女婿,又看看已经恢复过来的女儿,心里也觉得愧疚尴尬,心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可这几日她是看的出来的,女婿是难得的好男儿,对他们是没的说。 “那,那你们小两口先说说话,我先去看看汤怎么样了,有话咱们往后多得是机会。”说完她便擦着泪出门了。 他轻轻抬起她的脚,晴琛顺势靠坐在身后的梳妆台上,他敛着眉,晴琛看见他长长的睫毛,暗色的皮肤,以及眉尾的那处疤痕。 赵屠用袖子擦拭干净她的脚,然后为她套上绣鞋,又如法炮制穿上另一只,将两只脚握在手心,他一时没有松手,垂眸沉默着。 从刚刚晴琛确定恢复之后,他就沉默的厉害,他知道她是大家千金出身,之前也是神志不清他才有机会讨了她,如今…… 晴琛屁股咯的有点疼了,抽了抽脚,“松手。” 赵屠下意识微微捏了一下放开,晴琛抬脚便踢在他肩膀,赵屠没防备,一个向后坐倒在地,后撑着地面仰头看着她,眉头不经意蹙起。 晴琛见他面上忍痛,“怎么,别做出这副模样,到好似我欺负了你。” 赵屠缓缓站起来,“梨梨,你病刚好,坐床边去吧,你饿了吧,岳母在炖汤,很快就好了,我这就去给你买街头老陈家的点心,还有老宋家的鲜虾粥。” 晴琛看不惯他这低着头说话的样,“做什么低着头,说话就看着我说,你这样,是觉得配不上我?” 赵屠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眸色黯了黯,抿着唇,“我……我先去了。” 说着端着喝掉的药碗转身出门了,晴琛侧眸看过去,微一蹙眉,他出门时随手关门,对着这边,晴琛仿佛在他心口看见一处暗红。 随手绑了头发,冯母端着鸡汤进门了,脸上带着笑,“梨儿,快来尝尝看,这是女婿特意去淘换的老母鸡,里面加了他上山找的人参,这可是他找了许久才得的一小根,你得记着人家的情意。” 说着她看向晴琛的神色,晴琛喝了一口,微微含笑,“娘,您也喝吧,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喝不完。” “不了不了,这鸡汤能多留一天的,你多喝些,这可是女婿的一番心意,他呀,虽然没什么才学,可是对你是没的说啊,你可不能花了肠子啊,试想想,这世上几个男子做得到他这样,唉……”冯母说着叹了口气。 “娘怎么老是帮着他,倒像是他的娘了。”晴琛一笑。 冯母眼神复杂的看了晴琛几眼,“你病了这几日,他当下就去请了大夫,又找了我来,好吃好喝的没断过,可你的病凶险,他急的几日没睡不说,那大夫最后说无能为力,堂堂七尺男儿,跪在地上哭求,最后……” 晴琛没什么表情,神色自如的喝着汤水,“最后如何?” “最后说看老天,有个土法子,跟冲喜一个道理,便就是要他心上一块肉做药引子,让你喝了,或许能有一线希望。”冯母抹了抹泪。 晴琛顿住汤勺,垂眸看着鲜亮的汤色,“我吃了?” 冯母点头,“他果真拿那尖刀剜下一块肉来,好在他手法好,没伤到要紧处,不然真是吓死了人。大夫给他开了止血药,要他好好修养。” “所以我儿,女婿真是极好的人,女子一生能有这样的人护着爱着,你且看看,虽然如今日子不比从前,可是你自过门以来,什么也没要你做过,衣服首饰,吃的用的,他都是尽量给你添,如今更是连命都给了你了,我这做岳母的都看着动容,你听娘一句劝,一定要好好珍惜。” 【我吃了……人肉?】 【琛琛,你能不能有点良心啊?这时候这是重点吗?】烟尘怒了,它早就说过,这公主殿下高高在上,骄纵跋扈惯了,天下的万物都为她付出一切,生命在她眼中根本不算终止,除非是灵魂的代价,对这样的她而言,这种付出根本算不得什么,她就是不会懂,这种付出和行为所代表的根本不是表面的那些东西,而是深深的情感。 【我知道,对凡人来说,这是极致的情深,不同的世界的人,所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对他们而言,这已经最深重的表达。但知道不代表能懂,烟尘,我从来没有失去理智过,从来都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娘亲说,爱是心甘情愿的痛,是甜如玉液的沉迷,是难以抑制的疯长。】 【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我讨厌让我痛的人,让我沉迷失去自我的人,这样的人一出现,我是要杀了他的,可到如今,我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可圣主娘娘还说了后面的话,你遇见的那个对的人,他不会让你痛,不会让你失去自我。】烟尘轻声道。 【而且,是有的。你曾经有过这个人,他在最后让你痛了,也在朝夕相处中,让你从未察觉的沉迷,但他一直引导你,告诉你对错。你对他的喜欢,在你我都未发现的时候疯长,他是除了万界长息以外,唯一让你产生感情,让你落泪的人。】 晴琛没有再问下去,烟尘和她讲过过去,但她听着这些故事却无法代入,她甚至不明白当初的自己选择的这个人,他在最后背弃了她,站到了那些生命一边。 “梨梨,来看看,都是你爱吃的。”赵屠笑呵呵的进门来,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晴琛和冯母同时转头看他,见他手上大包小包的,冯母起身一笑,“那成,梨梨既然醒了,我就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她,有什么事你尽管来找我。” 赵屠忙放下东西,“岳母大人留步,这怎么的也得吃了饭再走。” “不了不了,家里也有人呢,她大哥在外做工,她弟弟才七岁,一个人在家我也挂心,这就得回去了。”冯母说走就走,就怕赵屠再给塞什么东西。 这回晴琛这一病,赵屠几天生意都没做,可算是真的家底都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