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耀眼金乌,穿透了密林,在山地间隙里,映刻下摇曳着的光影斑驳时。 狐与树,总算是脱离了那片弥漫着深瘴之气的地界,但已是耗时了数天数夜。 这是狐有生以来,耐性最是耗尽的一次漫长旅程。且身后,还跟着一条狼狈行进着,无数次打击牠自信的丑陋森蟒。因为跟来的一路上,牠对蟒用上了数不清多少次的魅术命令。 目的是让牠待回自己的老巢啃着泥的修炼去,可结果却是…… “嘶——”因顶不住金乌的炙热照射,蟒的身体发出了滋滋的烤灼声与阵阵烟气。 真是愚不可及的蠢货,常年修在阴瘴之地的妖,何以能受得住这金乌之气的照拂。若强行的跟随下来,只会得一个道毁身灭的下场。不过也好,这蟒被炙烤而发出的气味。 正刺激着牠胸中澎湃的杀意与食欲。 牠是如此的狠狠不快着,哪能见得有何物,在眼前如此痛苦却又生生忍下的非常愉悦着。 是以,危险的眯起了一双狭长的上挑狐眸,裂开了上下颚的呲出了一对尖锐獠牙。 但忽地有声,不轻不重的响起:“小白,不可以哦。它这么的乖,你还要杀。” 小白?很好,牠乃青丘狐帝,乃成王之证的九尾神狐,她居然敢这般随意的给牠按个如此低劣的称号。她在牠心底,已是个死物了,只要得回了内丹的随后。 牠会想尽这世间最残忍手段,听她最凄厉的哭嚎,再将她灰飞湮灭掉。 不然这恨,又岂能平息! 思及此,满含杀意的眯眸,迎上扭来的一双眼。这双眼,可真好看得,牠想立即毁掉。 但还不是现在,于是合起双颚,朝她微微笑起的,释放出了最森冷掩饰下的最高虚伪善意。 见肩头泥滚的狐,终于收敛了獠牙与戾气,树这才转眸望向了避在阴暗下的巨大蟒兽。不过是刚一靠近过去的一个抬手间,蟒就乖觉的低下头来,任由了她的抚摸。 然则,她对这世间是全然的陌生与新奇。不懂这兽,为什么偏要跟上来。 分明已被局限了修行的地界,一路上都发出着痛苦的嘶鸣。 或者,如她一般,想迈动一双腿的,去看看这万千世间的颜色。 想到这儿,更是重重的揉了几下蟒头,叹道:“乖乖的回去吧,努力的修炼化蛟飞升为龙,待那时就可以不局限于任何地界,这天大地广的,便任你飞天遁地的自在遨游了。” 呵,自在遨游。真正的龙族,尚且不能自在的遨游于这天地,眼前的这蠢物又如何能得。 “嘶——”蟒又不甘的将头朝光线中试探了一下,却又被烤灼得退了回去。 树抚了抚摸牠滋滋冒烟的头,还是老一句叹息:“乖乖的回去好好修炼吧。” 狐暗自冷嘲,只盼这蠢物,倔强不听劝的可以跟随下来的自寻毁灭。奈何诡异的是,经由了牠数不清多少次魅术命令的蠢货,居然在树的哄劝下调转了身躯,朝它来时路上折返回去。 牠的魅术,已是低劣到这般份上了么?这个怀疑,让牠更是跌入了阴冷的不快里。 然而一旁的树,却有些不惯这分离。往昔那些年,鸟儿们都会跟她说来年再见。 眼见蟒几步一回头的,实在没能忍住的朝它捧唇大喊:“待你修炼有成,我们来年春暖时节再见。”从前的很多年里,她总是被动的由鸟儿们来处理这种情况,眼下似乎也只能有样学样了。 因为她是一棵树,做不到挽留又无法追上的,只能被留下的看着牠们飞走…… 蟒因这句,又调转身躯,不顾滋滋烤灼的森森凝视过来。待片刻后,终于再也不回头的游走。 “嗯……终于走了呢。”树一声轻叹,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呆愣里。从前的每一年与每一年里,当鸟儿们全都离开,不回头的任她独留在悬崖时。总会一时间难以适应那寂静的,陷入默然里。 所以此刻,她惯性的……陷入了在悠悠年月中养成的惰性里。 作为一棵树,最擅长的是一动也不动的原地发呆。 当狐发觉了她反常时,瞬息就发动了魅术命令。 然而一颗树的本能,一只狐没能拗得过。 最末了,牠亦耗尽了所有耐性的,懒再哄她半句。 是以,在双双无任何言语交流的情况之下,牠冷冷端坐在她肩头。呲牙的任由杀意激荡肺腑的,观金乌转换了星辰并又再复挂在那片苍蓝之上。 很好,那便任由了这蠢物继续发呆下去吧。 终于斜睨一眼树的侧脸,跳下了她的肩头。 发毛上的泥已经干枯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牠的耐性居然可以好到这般程度。 眼见狐要远离,树动了动唇,想要喊牠,却又喊不出声的想不出半点的理由来。 她是一棵树来着,惯常都是被留下的那个。她与牠之间,应该是像鸟儿们说的那样。 非我族类的,没有牵绊吧…… 再懒看多一眼树的愚蠢眼神,狐迅速的窜入了林中。牠第一首要的是找到了片干净的水塘将自己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净整洁,第二是想要活动活动筋骨的发泄发泄连日来的憋闷情绪。 山高林深,责必有妖。漆黑的鼻尖略耸动一瞬,狐嗅出了很多妖的味道来。 杀戮与镇压,或可是舒缓心境的有效办法。 身在远处,本是发呆的树,在狐展开杀戮的瞬间,一股冰冷至脚心寒起。 她感觉到了身体的至深处,瞬间有炸开了一股漫天的阴暗与冰冷,瞬间就剥夺了她对外界的所有温暖感触。冷得她身体开始颤抖不停,冷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呼救。 这反常,是她从前的任何一年,无数次被分别之下,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难受得她眼眶里,都涌出了两股冰冷的水潮来!冷得她怀疑自己,就快要被冰死了。 分明先前,她还在感谢金乌的照射,终于将她从分别的低沉情绪里给拉了出来。 不懂,谁可以来救她,鸟儿们都不在…… “啊啊啊——狐仙大爷,求求饶了我们,饶了我们吧……” 整群混乱而跪服的尖叫求饶声,总算让狐满是激荡着杀意的心境,稍稍缓解了一些。 冷眼看着身前坡道上的一群低劣之物,牠传递过去了高冷命令:“山主,出列!” 所谓山主,既是这片山中之妖的最强者。 在狐眯起的危险眸光里,很快有一物抖动着爬了出来,是只猪妖。 “实乃有碍观瞻,会否化形?” “会会会,狐仙大爷,我已修行七百余年,早已能化形了!” 狐冷嗤一声,更是传递过去森冷言语:“那还等什么。” 被镇压过的猪妖哪敢反抗,顷刻便骨骼嘎嘎作响的化作了一名男子,年约三四十岁的模样。 待乖乖的跪服在地后,又是胆弱得恭敬言问:“不、不知狐仙爷爷有什么指教?” 在妖的世界里,惯来皆是强者为尊。 输了就是输了,能留得一命的不被抢夺走内丹走已是万幸。他暗自的观了一眼这狐,似乎并不为内丹而来。不然结束了战斗之后,应二话不说的夺走内丹才是。 既然没有,那必是有所求。那么只要哄好了,性命该是暂时无忧的。 “化了形也还是这般丑陋得难以入眼。” “……”猪妖不知该再说什么的,哽住的把头更是埋低下去。 一是因畏惧,二是不敢直视那幽蓝的双眸。仿佛有股雪山般的冰寒,会将他拖拽入了深渊不得逃脱一般。狐族,他自然是知道的。但凡是化了形的,皆能惑得人心失常。不过他从未见过化了人形的狐,因为狐这类妖兽,其性孤僻阴滑谨慎,不喜与其他兽类交流,且善变的毫无任何诚信可言。 至少,在他管辖的这座山头里,已有很多年不见狐的踪迹了。 曾一度以为,这诡异的妖兽,早已经灭族的只存于传说里…… “跟上来。” 金乌照拂的斑驳光影下,猪妖闻声终于抬起头来。 却见身前不远处,蹲坐在一块岩石上边的洁净银狐,正昂首居高临下的随风微微抖了几抖头顶那双绒耳,眸色一圈圈的,深如瀚海般的将他捆锁,让他又低下头去的不敢再看任何一眼。 暗暗试着又挣扎了一番,他还是没有力量来解脱这股深寒的畏惧之感。 “不自量力的东西,以为凭汝这等修行,可以来仰视吾这般的存在么?” 久居高位的语气,森森将猪妖吓了一机灵。忙收敛了其他心思,将心更是恭敬起来。 眼下这般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模样,却又有先前那般狠冽的徒手疯狂镇压。 狐族的深诡,传说里无任何谁可曾弄懂过,还是不与牠反着来为好。 “跟上来吧。”狐眯了眯眼,再度丢下这个命令后,率先朝树林中奔去。 而毫无办法的猪妖,也只得环视了身后一群不敢发声的小妖,快速的跟了上去。 很快的,他便眼见狐停止了脚步,朝他丢了一道眼神过来。 “这只蠢物,已经发呆了一个昼夜的不肯移动分毫了。” 猪妖顺着狐的视线望去,没有闻出浓烈妖味,却眼见到一个眸色呆然的孩子,七八岁的模样,一身泥滚滚的却散发着清香味道。只是眼下,却不停微微颤抖的望了过来。 “哄好她。” 他听出了狐,已然耐性尽失的味道。 耸动着鼻翼深深嗅了一番,猪妖闻出了这孩子是什么来头。 居然是一颗化了形的草木类,这简直是传说中的天大惊喜。 草木类,最是愚钝,是世间最难修行的族类。不同于飞禽走兽,想要化形可是难上加难。可但凡是化行之后,那内丹可是拥有强大的后劲。如果吞食了草木类的内丹,可提升不知多少修为。 且据闻草木类,能不闻妖气的,则很有可能是聚天地灵气的仙修,未来某天可飞升化仙的。 心中贪念顿时忍不住的如潮涌来,却忽闻森冷的警告在脑中传响。 “吾只是命汝哄好她而已,可不记得有允许过汝,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这句深冷的警告之下,狐又是危险的眯起了双眸。牠眼下不信任任何,不敢赌自己的魅术究竟能达到在哪种程度。如果可以,牠希望摄住某一妖,让他夺了她体内牠的内丹,然后乖乖的转交给牠。 可,正因为不信任自己眼下的能力与任何一妖,才不想赌下这局。 比起内丹被其他妖控制或吞食,存于灵息纯粹的树体内或会更好一些。 只要这猪妖敢擅动分毫,便立即将之毙与爪下! “冷……冷、好冷……”又来了,身体深处那种冰冷与杀意滚滚又来了。 树闻到了,这种杀意是从狐身上传递过来。不知为何的,却这般清晰的可见可听。牠想杀了自己,甚至杀了眼前的这个谁。忍不住的冰寒忽然袭遍全身,她的眼眶里再度涌落了两行水气来。 蠢物,居然还哭了。狐不耐的扭头朝猪妖望去,依旧传递一句:“哄好她。” 对于怎么哄好一只愚笨的草木类,猪妖根本没尝试过。 只是记得有妖说过,人类是怎么哄孩子的,于是胆颤的靠近过去。 刚要把手抬起来,却被控制了行动的,自己一手将另一手掌握。 “只是让汝哄好她罢了,可不记得有允许汝碰她。汝,是在找死!”这声幽幽低落的同时,猪妖生生是自己扯断了自己的另一条臂膀。哀嚎一声的,俯跪下去的忍痛不已。 果然是低劣又贪婪的东西,认真是不可信的。 狐暗自冷哼一声,迎风摆了摆尾的,窜上了另一棵树。 离她很近的一个距离,高居临下的将其冷冷威胁着。 “吾耐性不佳,汝这蠢物如是再不听话的不肯动腿,只会比这猪妖下场更惨。或说,这双修行了不知多少年头才可以移动的双足,就这样被毁掉了也不觉有任何可惜?” 分明这狐,洗净了一身污泥的姿态是这么的耀眼,却为何能清楚的嗅到牠心底阴霾? 无边无际冲撞的冷,几欲逼得她快要窒息。 不懂,却不敢拿自己的双腿来赌。所以,只能乖乖提腿迈动了一下。 然,只是这下罢了,狐却觉得终于得胜的感到一丝满足。 哼,如果连一颗愚钝的树都解决不了,牠也枉活这么些年了。 “哭什么?”既然她已服软了一个开头,牠会好心境的给她一个台阶下。 哭,是这样双目流出水痕么。疑惑着的同时,又费力的挤出了几滴来。 虽说身体里的那股冷意已缓解了很多,但她还是想要说出来。 “先前,很冷。” “你是常年得金乌照拂化形而成,自然是无法久呆于阴暗之地。” “是、是这样的吗?”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她是从牠那里嗅得了杀意与冷意。 “蠢物,不要质疑我。” 这只狐,或许是坏的。明明是这么逼人的姿态,却嗅不到任何暖意。 “接下来呢,你要我走去哪儿?”既然缓解了冷意,牠又会要求她去向哪里。可私心的,不想受牠管制,“我想去看海里的龙兽去看凤凰!” “内丹还没还回来的前提下,你只能跟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吾乃召唤权势的成王之兽,自然是去到王城之都了。能成王者,必有宿世的机缘与富泽。去到他身边,有助于修行的可避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