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昌没有你坐镇,士气大跌!”尚风华有些无力地道,“补给被断了,还是南陵筹集了一些送过去的,现在情势非常严峻!京都那边的情形我还不清楚,但依照少星师的手段,战况可想而知!而你这个战神被困在大山深处走都走不出去!” “那个是……”屠从英有些惭愧,声音显得底气不足,“我一直被人追杀,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 “先不论这个。少星师率兵与关津方面对峙,他应该会将重心放在那边,且保佑关津能撑得住吧。不过这边便稳妥一些了,以你战神之能,应该能扳回一局吧?” 屠从英默默点头,又看了看身边二十来个人,不说话。 尚风华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细的小罗盘塞到屠从英手里,继续道:“再往前去,便能寻到他们的大据点了。我之前在他们的小营地上装神弄鬼了一番,那些人都以为山鬼出来杀人了。虽说这么点人完全对付不了大漠大军,但想法子搅乱一下军心还是可以的吧?” 屠从英默默点头。 “不过重点不是要对付这山里的兵马,你得尽快回去,可能要穿过驻守在徐昌城外的大漠军营,不过以你的能耐没什么问题。我这几个人都归你,你看着办吧。” 屠从英习惯性地点了一下头,又敏锐地皱眉,问道:“你想干什么?” 尚风华冷笑了一下:“大漠军都打到京都附近了,我当然要回馈他们一下。” “你要混进大漠国中去?”屠从英不赞同地道,“不行!风险太大!更何况是你独自一人!” 想到在漳州伪装信神的经历,尚风华笑了笑,道:“你失败了,不代表我也不行啊。人少些更利于行动。” “少星师会算到的!大漠会有戒备……”屠从英说着说着,有些难以开口,但尚风华的眼神却格外坚定。 她笑着说:“那就赌一把。这一趟,我必须去,不然,少星师迟早会将大境磋磨完,我既然决定要为大境效力,那就一定会好好守住它。” 屠从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担忧地看着她,想要劝阻的话却一时说不出来。 “你若是担心,就早些回到徐昌去,与少星师和大漠军周旋,尽可能地争取更多的时间。我知道你是大意了,才被困在纳那山。”尚风华笑容不变地说,“无论如何你都是大境的战神,是大境军心的支柱,大境不能没有你,而我,也相信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行了,我带着齐将军去,这总多了一点保障吧?”她从怀中摸出一块阴阳木符,将之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屠从英:“这个当做是交接的信物吧。对了,还有这个,你快到徐昌时将这个点燃放到空中,那边就会有人来接应你。” 屠从英默默地接过木符和一个小筒子,直直地看着尚风华。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就此兵分两路吧。”尚风华伸手拍拍屠从英的肩膀,“我孩子才一点点大,我可不想很早就死了。” 她转过身对齐化微微点头,两个人就往某一个方向走去,逐渐消失在丛林之中。 剩下的人齐刷刷看着屠从英。 屠从英叹息了一声,道:“走吧,准备行动。” 前途生死难测,谁都挡不住谁。 再说尚风华与齐化二人,在山中摸索着,察觉到大漠军老窝的不远处便是纳那河,此时正值战争时期,河面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运送补给或兵力的战船。 齐化眯着眼盯着不远处的河畔,正巧有一艘补给船只停靠在那里,数十名士兵正忙碌着搬运物件。他盯了一会儿,低声问道:“怎么做?” 尚风华微微皱眉:“光天化日之下,人数众多,难以接近,且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中天,搬运的士兵渐渐少了,而守卫们仿佛觉得在自己的地盘上不会有多大危险,况夜深人困,往来巡逻的人松懈了许多。 晦暗的夜色诞生出无数种可能性,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天明时,船上的小统领清点完人数,船只就顺着纳那河的方向逆流而上。 舱中,几个士兵凑在一起,其中一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哈欠一声,说:“待在船上无事可做了,真是闲得慌。” “你就是个劳碌命吧?”其他人哄笑。 另一个人道:“昨儿下船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听说一件事?” 一听有事可唠嗑,众人顿时就精神了,将那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何事?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那人清了清嗓子,故作悬疑的语气说道:“有个小营地,处在纳那山深处的某个地方,本来也没什么,但往南走不到一里地,藏着一个神秘的洞穴,那里是纳那山山鬼的长眠之地。” 另一个人急忙插嘴道:“我听说纳那山的山鬼生前是个美貌的少女,因为走不出大山而被困死在林中的。” “胡说什么!明明是山里死人太多,怨念太深才形成了山鬼的!” “行了行了!你们还要不要听我继续讲!”讲故事的人不耐烦地嚷了一声,见其他人都噤声了,这才又继续道,“就在前些天,有两个人违反军纪,偷偷跑出营地,误闯了山鬼的洞穴,也不知他们做了些什么,回来的途中,就在一棵大树上,发现了山鬼的头!那头上长了一对牛角,三只眼,龅着牙,脸拉得老长,到处都是伤口,那黑血顺着树干留下来,附近的草木都被染成了黑色!原本啊,遇到山鬼只需静悄悄地走便无大碍,可是那两人偏偏吓得大喊大叫,又一路逃回了营地,惊动了山鬼,还把它引到营地去了!” “这两人怎么那样怂!” “你还说别人呢!换做你,只怕早就吓晕了吧!” “听我说!就在当天晚上,午夜时分,山鬼就现身了!它招来了许多巡山的小鬼,每只鬼都只有一个眼珠,闪着青光的那种!这群鬼包围了整个营地,合力刮起了阴风,乘风杀人!山鬼的怒火延续了整整一个夜晚,后来,剩下的人找到山鬼的洞穴,将那两个人献祭了,希望山鬼息怒。第二天夜里,山鬼果然就没有再来了。” 尚风华藏匿在一个不知道是何处的旮沓窝里头,听着这些人压低的声音,想到他们对山鬼相貌的描述,再对比一下齐化的尊容,不由得使劲捂着嘴克制着心底的笑意。 各人之间口口相传,人家已经从一个硬朗的男子变成地狱里的牛头马面了。 那人还在继续说:“那个营地上的兵都转移到了咱们的大据点,有几个人不信,走了许久的山路到了山鬼的洞穴里,在里头一顿乱挖,一无所获,回到据点就说山鬼是假的,为此许多人吵作一团,最后还是将军出面才制止了这场纷争。但只过了两夜,那挖了山鬼洞的几人无一例外染上了尸毒!遭了山鬼的报复!没过多久就全死了!自打那以后,入了夜就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都是遇到了山鬼!听说将军跟咱们船上的统领打了招呼,要从信塔中请一位大人来镇鬼呢。” 其他人唏嘘不已,议论纷纷。 待在旮沓窝里的尚风华默默地想,后来的发展,大概是屠从英的手笔了,也不知他有没有走出纳那山,回到徐昌去。 入夜之后,尚风华这才悄悄地现身,四处活动。齐化不知从哪里跳出来,进入到她视野里,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可能啥都没看到),齐化低声道:“我打听了,这艘船是往花溪去的,大概要走十来天的水路。” 尚风华无声地点头。 齐化接着说道:“统领要去信塔请人来纳那山镇鬼。” “我也听那些士兵提及过。”尚风华小声道,“届时我们便也去信塔。” “信塔?为何?”齐化隐蔽地皱了皱眉。 尚风华看不清他的脸色,只道:“直觉吧?总感觉一定要去那里。大漠少星师可是信塔出身的祭司啊,说不定能找着他的某些秘密?不过我们要提前下船。” 两人交接过后又各自分散了。接下来数日皆是如此,昼日里藏匿着不显身形,直到夜色降临才悄悄聚在一起,交流着各自所打听到的消息。 直到船只行驶到花溪码头的前个夜里,两人利用船舷边的缆绳,滑入河中,一路游上岸,想方设法换上花溪寻常百姓的衣裳,尚风华还蒙了面纱。 齐化见了,微有疑惑,却并未张口询问。 花溪城中,无论身处何处,都能看到两处建筑,其一是九层信塔,高高耸立,庄严而巍峨,其二是大漠王庭,金碧辉煌,大气而磅礴。 两人在街道上缓步游荡。好在语言相通,随意找人交谈,解释自己为向信神祈祷远道而来,想知道信塔之事,那人就很爽快地将一切尽数告知。 “每逢初一十五信塔就会对外开放广迎四方信徒,越是虔诚的信徒越能往上走,目前只有女王殿下能到达第四层,你们初来乍到,也只能入第一层吧。说起来,你们有何事要向信神祈求?” 尚风华掩在面纱下的脸笑了一笑,语气柔和地说:“东边不是在打仗?我的兄长上了战场,希望信神能保佑他平安。” 那人大笑道:“你放心,信神永远站在我们这一边!他一定会好好地回来!” “承您吉言了。” 两人又私底下商议了一番,耐心等待几日,于初一之时,随着众多信徒的脚步,进入了信塔第一层。 人多有一个好处,便是能够乘机行事少费力气。当一天的祈祷结束,信徒们陆陆续续离开信塔,尚风华已经混到了信塔第四层。 这一层格外清净,就如人说的,只有女王殿下能到达的地方,旁的人绝不敢轻易踏足。尚风华在此地大摇大摆地四处乱走,就连那什么祭司也没遇见一个。 然而再往上两层,人便多了起来。 这是信塔祭司们居住的地方,祭司的衣袍颜色由浅及深,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袍角都点缀着大把的曼陀沙华。 尚风华提高警惕,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来到第七层,却愣住了。 怎的又没人?!这座信塔到底是怎么布置的?! 她小心翼翼地四处查探。第七层只有一个房间可以居住,衣架上摆放的无一例外都是青墨色的祭司服,只是纹路不同,看起来还是男子的衣裳。尚风华微微蹙眉,摸着下巴一路思索着出去,又转到了一个格外空寂的屋子里。 唯有一座被长明灯环绕的玉台。 尚风华走近前去,那玉台上布满了诡异的纹路,忽明忽暗,也不知光源从何处而来又如何变化的,总之,她看不懂。 尚风华正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再往上看看,耳中却听到了一阵细碎的铃铛声从正前方传来,她正要往玉台底下暂时躲避,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却轻轻响起。 “我已等候你多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