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郡主。”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白面男子微微带笑,对尚风华行礼道。 尚风华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一旁严公卿低声说:“原先的禁军副统领,尚书令大人的侄子。” 那男子见尚风华皱着眉,连忙收敛了笑,道:“下官侯进辰,尚元帅的事,实在令人痛心和惋惜。” 尚书令侄子?侯进辰?尚风华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被我打掉过头冠?” 众人:“??”原来是少帅的手下败将么…… 侯进辰:“……是下官冒犯了郡主。”他轻咳一声,“下官带来了两千精锐,其他的……皇上准备回天都了,郡主您知道的,皇上的安危最重要。” 尚风华扯了扯嘴角:“皇上派你这位禁军副统领来坐镇邗门关?” 侯进辰谦虚地道:“是。下官没有齐将军那般神勇,也没有严先生的智慧,只是来安稳军心罢了,打仗的事,还要仰仗各位将军。” 尚风华又打量了他一眼,拱了拱手:“有劳侯统领了。” 侯进辰又谦虚了一番。 尚风华不喜欢跟他打交道,便准备人手送尚明贺去国法寺,柴荣丰点了一队人马随行。临走时,尚风华低低地对严公卿说:“我看他像个斯文败类。” 严公卿深以为然。 至此,柴荣丰带队跟随尚风华去国法寺,其余人留下来守住邗门关。因圣旨早已下达,国法寺做好了一切准备,待接到了尚风华一行,便立刻开始法事,预备诵经七七四十九天,以超度英灵。 这一天似乎和往常一样,古钟长鸣,余音和满寺的檀香缥缈纠缠。在一个宽阔的佛殿里,立着燃灯、释迦、弥勒的过去现在未来佛像金身,金身下有数名僧侣端坐,手奉佛珠经书,木鱼敲响,禅语不绝。 尚风华穿着素衣,拿着扫帚,一点一点地扫着禅院里的积雪,柴荣丰带着几个亲兵也跟在后面一声不吭地干活。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披着袈裟的老僧缓缓走过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对尚风华道:“有劳尚施主。今日法事已经结束。” 尚风华合手道:“多谢方丈。”身后柴荣丰等人也忙合手行礼。 一个扫山路的小和尚跑了过来,道:“山下来了几位将军,说要见尚施主。” 柴荣丰奇怪道:“怎么会有将军来见?” 尚风华心里一惊,不过月余,邗门关就出了什么事吗?她放下扫帚,大步往外走,几人随后跟上了。 才到山门,尚风华看到齐、焦、杜、严、鬼五人牵着马急冲冲走上来,尚风华喃喃道:“邗门关出事了。” 柴荣丰越发疑惑了,五人已走到跟前,纷纷抱拳行礼:“少帅!” 严公卿快速说道:“侯进辰通敌,大境军已过邗门关!” 众人一时都惊住了。方丈道:“请到寺内细说。” 几个军中将领聚在一间禅房内,僧人们上了一壶热茶,便都退了出去,关好了门窗。杜刀顾不上喝茶,急切地道:“那侯进辰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一开始装模作样,让我们继续排兵布阵,对将士们亲切又安慰的,过了一段时间,又以哀悼主帅为名举行什么追悼会。您知道的,将士们对此都是十分伤感,那小人戏又做得足,大家都信了他,纷纷响应。谁知他却暗地里将城门的看守换成了他的人,杀了我们的侦查兵!屠从英暗夜而来,不声不响,等我们察觉时,城门已经大开!侯进辰立刻就变了脸,他带来的那两千人马只听他的,一下子就包围了我们几个!他拿着兵符号令,违令者斩,将士们也不敢擅动,我们几个杀出重围,屠从英却已经占领了邗门关!” 闻得此言,柴荣丰狠狠砸了一下墙,骂道:“这个卑鄙小人!卖国贼!” 严公卿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尚风华,道:“将军们都心有不甘,可盲目与大境军拼杀,只能造成无谓的牺牲。我等藏在邗门关数日,找了个机会,砍了侯进辰的头,把兵符拿了回来。只可惜,虽引起了邗门关大乱,但屠从英棋高一着,杀了朱隐,伤了焦嗣,将士们死伤了不少,我们也没能成功干掉他。” 几个人都干干脆脆地跪下来,道:“属下无能,失守了邗门关,也没能拿下敌军主帅。” 柴荣丰呆了一呆,也跟着跪在尚风华面前。 尚风华沉默了一瞬,接过兵符,一个个把他们扶了起来。焦嗣伤在左臂,一只胳膊吊在胸前,尚风华问道:“伤势如何?” 焦嗣道:“只是暂时的不能挽弓罢了。” 鬼老三在一边接口道:“差点就废了。” 焦嗣:“……” 尚风华问道:“将士们呢?” 严公卿说:“鄙人做主让他们留在邗门关,不要轻举妄动,也不理会大境军,先保住性命。” 尚风华微微点头,说:“侯进辰通敌,尚书令和贵妃也脱不了干系,只要……”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僧人惊慌失措的喊声:“不好了不好了!大境军攻破了玲珑城,把皇上给杀了!” 屋里几人瞪目结舌。 杜刀不可思议地道:“我们跑出邗门关的时候,已经通知了玲珑城,皇上也开始回銮了呀?怎么会……?” 焦嗣道:“侯氏叛国,蒙蔽君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尚风华呆了一呆,喃喃道:“怎么办,我觉得很活该。” 众人:“……”其实咱们也有这个想法啊! 严公卿拉开门,外面乱成一团了。他叫了一个僧人过来,问道:“小师父,玲珑城出了何事?能否细说?” 这个小僧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尚书令侯大人通敌叛国,接应大境军打进了玲珑城!皇上才出玲珑城,就遇到了屠从英,被杀了!皇后娘娘自刎殉国,几位皇子只有五皇子活了下来,有几位大人宁死不屈也被杀害了,其他的都被俘虏了!” “他鬼崽子的!”柴荣丰又对着墙狠狠地砸了一下,整面墙晃了晃,摇摇欲坠,“尚书令老贼!该遭天打雷劈!屠从英这小儿,竟然如此狠辣,只留了五皇子在世。” 焦嗣板着脸,道:“我猜尚书令想借大境军扶持五皇子登基,他自然有办法从屠从英刀下保住贵妃和五皇子。” 几人对此事都恨得磨牙,齐化终于开口道:“皇后娘娘殉国,那……”他看向尚风华。 众人这才想起,皇后余氏,是尚风华的表姨母。 尚风华只感觉心中一片悲凉,她闭了闭眼道:“玲珑城被破,皇帝被杀,屠从英一定会直捣天都。立刻备好快马,日夜兼程赶回天都!”她死死地握住了手中的兵符,看向一直守在门口的青鸟白鸽二人,“法事还没有完,你们二人留在这里。” 听闻了各种震惊朝野的消息,方丈赶到山门口,尚风华几人已经拿住缰绳准备启程。方丈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国门不复,疆土被侵,君王惨死,山河动摇,朝野不宁,他们正要做最后一搏,哪怕会尸骨不存。 尚风华转头看到了方丈,于是郑重作揖道:“法事还得请诸位师父尽力。” 纵有千言万语,到头来也是空白。方丈动了动嘴皮,把腰弯得很深,双手合十,重重地说:“愿佛祖保佑。” 这一日临近破晓,离天都西城门不远处,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急速传来,呼吸之间,已有数骑到达城门脚下。 守城的将领匆匆往下看去,正要大吼一声“来者何人”的话,却见为首的白衣人亮出了一块……兵符! 城门被急忙打开,一行人策马跑过,不带一丝停滞,只留下一句话:“尚书令叛国投敌,大境军离天都不到三百里,紧闭城门,准备随时迎战!” 一堆士兵都吓傻了,手忙脚乱地关上城门,把这个消息通报到各处。 一直冲到宫门前,对上守宫的禁军梅副统领,尚风华一行人才下了马。梅副统领自然认识眼前的这几人,上前疑惑道:“郡主。这是……” 尚风华也不等他说完,直接亮出了兵符,道:“我要立刻进宫见六皇子。另外,请留守天都的朝臣都要进宫来。就说……尚明贺战死,邗门关失守,玲珑城已破,皇上被杀。” 梅副统领大惊失色,一面吩咐人去请重臣,一面自己跑进宫去。 尚风华抬头看着高高的宫墙,微微叹息。 几乎所有的皇族宗室都在玲珑城或死或抓,皇宫里,只剩下尚算弱冠的六皇子胡扬,还有几个年幼的孩子。能做主的还能有谁呢?他们一路奔来,竟然没有军队愿意增援天都,知道尚明贺没了皇帝死了,都是慌里慌张,溃散四逃。他们能守住天都吗? 尚风华一行很快被引到了宣政殿,胡扬早已等在那里。 看到尚风华一身素衣,将领们虽穿着盔甲,却也露出了白色的袍角,胡扬微微垂下眼帘,片刻又重新抬起:“战况到底如何?怎么突然之间,尚元帅战死,邗门关失守,玲珑城……连父皇都……” 尚风华一愣,反问道:“难道这数月以来,战报都没有传到天都来吗?” 胡扬茫然摇头。 柴荣丰怒道:“难道又是尚书令那老贼搞的鬼?” “尚书令?”胡扬不解。 尚风华叹气道:“父帅去世后,皇上派了侯进辰去邗门关,他狡诈投敌,邗门关这才失守。如若没有尚书令和贵妃的进言,皇上怎会迟迟不回天都,没有他们的叛变,玲珑城怎会被破!所有的皇子,除了留守天都的,只剩下五皇子了。他们想借大境军之力,让五皇子称帝!” 胡扬气愤极了,冷着一张好看的脸,在殿里走了几步,看向众人:“十多万尚家军,只剩诸位了吗?” 焦嗣拱手道:“尚家军死伤无数,又被大境军辖制,我等奋力逃了出来。如今就算再去传令尚家军回朝,也来不及了。这一路上我等想调兵上天都,那些人却贪生怕死,不愿与大境对抗,最终,也只带回来百号人马。是末将等无能。” 胡扬摇了摇头,坐在阶梯上,声音渐渐消靡:“你们都是忠勇之士,而他们……能百战百胜的尚元帅没了,皇帝也没了,东临的半边天都塌了,自己无能无力,自然想着只保住性命也就罢了……天都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对抗大境,这里很快就要变成大境的天下了……” 尚风华怔了怔,蹲下来,道:“天都还在呢,你是这里唯一能做主的人了,你得为天都的百姓着想啊……若是真的让五皇子和尚书令借大境之势拿到江山,以他们的心性,百姓们还有好日子吗?你得振作起来,为下一步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