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繁华的上海滩,车水马龙,华灯初上。 位于黄浦江和苏州河交汇处的礼查饭店,此刻正歌舞升平。“蔷薇蔷薇处处开,青春青春处处在,挡不住的春风吹进胸怀……”,在顶层的孔雀大厅里,众多红衣舞女正随着音乐扭动着曼妙的身姿。 舞池外的休息区,梅笑天百无聊赖地喝着咖啡,他的眼神时而望向窗外,时而又投向舞女们白皙纤长的大腿。一杯咖啡喝完了,他有些坐立不安,不时看看怀表,就像在等着什么人。 就在这时,舞池里有人冲他吹了一声口哨。梅笑天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戴着小圆墨镜的公子哥。这个阔少摘下眼镜,冲梅笑天挤了挤眼睛,又用嘴巴把叼在口中的那支玫瑰传给了搂着的舞女,并趁机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捏了一把,随后才向梅笑天走来。 “哈哈,看你刚才风流倜傥的样子,谁会想到就在几天前,你还是那个在崔家乞讨的小二狗。”梅笑天蜷在沙发里,笑得有些夸张,声音都嘶哑了。 “老板,别取笑我了”,二狗有些警觉地看看四周,他压低了声音,“我说你想见我还不容易?杭州城里有的是地儿,干嘛非得这么兴师动众,跑到上海来?”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梅笑天坏笑着,“从你刚才的举动就知道原因了”,他忽然变得肃穆起来,“现在整个杭州城都是崔家的眼线,我们很容易暴露身份。” “你想多了吧,老板”,二狗倒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现在崔世华忙着照料他那一只脚已经迈进棺材的老婆,崔世雄忙着他的生意,连老婆正跟你打得火热都不知道,他们兄弟俩哪有那个闲心来安排眼线?” “说实话,我谁也不防,就防着这曹品凤了”,梅笑天有些忧虑,“这个女人精通人情世故,喜欢耍伎俩,比起她那工作狂的老公,还有那个情圣大哥,她反而是比较清醒的一个。人家都说,枕边的女人最难防。” “都‘枕边的女人’了”,二狗露出一抹油滑的笑,他耸了耸肩,“我也说实话,我还真同情崔世雄。” “你小子,过分了啊!”梅笑天敲了敲咖啡杯,他凑近二狗,“那独眼老太婆怎么说,有没有打探到彩云追月图的下落。” “她说根本就没有那什么彩云追月图。”二狗边说边剔着牙,有些漫不经心。 “我不信。”梅笑天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看起来似乎只能从画眉这来突破了”,二狗也有些焦躁,“可我已经给她发了三个暗号,都石沉大海,难道她已经不在崔公馆里了?” “不,她已经死了。”梅笑天幽幽地说出这句话。 “啊?!”二狗吓得手中的酒杯都脱落了,“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梅笑天冷冷地说。“画眉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人,对于我们的行动,她从没有失手过。”说完他拿起手边的帽子扣到头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礼查饭店。 纸醉金迷的大上海,这一座不夜城,喧嚣还在继续。 而200公里外的杭州,灯火通明的骏驰府虽然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宛如蓬莱仙境,但却异常冷清。崔世华让所有的仆人都退下了。他独自一个人站在午夜凄苦的寒风中。在他的身后,就是翠华楼,里面躺着早已不省人事的苏沛蓉。 陈家印从全国各地搜寻来的偏方并没有用。一想起苏沛蓉紧闭双眼大口咳血的样子,崔世华的心口就一阵绞痛。看着她额头沁出的黄豆大的汗珠,就知道她强忍着多大的痛苦。几个月前还抚琴作画的柔美娇妻,此刻就像一具逐渐干瘪萎缩的蜡像,仿佛受了诅咒一般。可是他崔世华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爱妻受罪!想到这,这个坚强如山的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在空无一人的夜晚,他嚎啕大哭起来…… 梨花咒的传说在骏驰府里没人敢讲,但四起的谣言却像围墙关不住的风。 这个夜里忽然又下起雨来,伴随着春雷滚滚。崔世华又是一夜无眠,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瓢泼的大雨冲刷着树叶的声音。直到天色将亮,雨才渐渐小了下来。 来到翠华楼,只见很多仆人在清扫庭院里明晃晃的积水和落花。崔世华才抬眼,就看到蓝燕儿端着一盆热水往苏沛蓉的房间走去。今天的她穿了一袭水蓝色的翠烟衫,下着浅灰色的百褶裙。也许是雨后路滑的缘故,她走路的时候很小心,头微微地低着,脑后扇形的发髻轻轻翘了起来,一绺细细的短发贴在窄窄的额头,更衬托了她脸庞的秀气。 就在这个瞬间,崔世华忽然觉得这端着铜盆缓缓行走的女子似乎就是苏沛蓉。像,真的太像了!崔世华在心中感叹着。确实,蓝燕儿是苏沛蓉的贴身丫鬟,或许是因为跟着苏沛蓉的时间久了,蓝燕儿的举手投足,甚至容貌,都有几分苏沛蓉的□□。 崔世华本想和蓝燕儿一起进去看看苏沛蓉,但是一想到苏沛蓉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他就痛苦得几乎要窒息!而听到他哽咽的声音,苏沛蓉的眼角也会沁出清泪。还是等蓝燕儿替她梳洗完毕再进去吧。崔世华这样想着,也就暂时离开了翠华楼。 “紫嫣,夫人的早餐快送到了吗?”蓝燕儿头也不抬,她一边询问,一边用热毛巾给苏沛蓉擦拭着手臂。过了半晌没人答应,蓝燕儿才发现一向伺候苏沛蓉饮食的小丫头紫嫣竟然不在。她环顾了四周,没想到才过了没几分钟,整个翠华楼竟然一片死寂,半个人影都没有。 安顿苏沛蓉在床榻上靠着,蓝燕儿走到了卧室门口。“小桃,小桃……”她大声呼唤着另一个丫鬟的名字,却也没人应答。虽然如此,她还是看清了不远处的几个人影急急忙忙闪躲开的样子,就像躲避瘟疫一样。 现在蓝燕儿才明白,不是没有人,而是大家都躲着,不愿意和她一块照顾苏沛蓉了。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蓝燕儿觉得自己的心里凉了半截,何况是苏沛蓉了!想到这,她也不再继续找人了,而是有些沮丧,悻悻地往回走。这些人真没良心!也不想想夫人平时是怎样对她们的……可还不待蓝燕儿想完,她就被喷射而来的血柱吓呆了!只见苏沛蓉猛地僵直了身体,剧烈地大口咳血。随着她起伏的咳嗽,大量殷红的鲜血从口中喷出,形成了一股可怕的血柱!而虚弱的苏沛蓉身边没有任何人,她瘦削得如同纸片一样的身体只能靠双手紧紧地扒在床沿上,才没有从床榻上一头栽下来! 看见这一幕,蓝燕儿来不及多想,急忙飞奔过去。“夫人,夫人!”蓝燕儿右手紧紧扶着苏沛蓉的肩膀,“快来人啊!夫人出事了!”她急忙起身对着门外大喊。也就在这时,苏沛蓉倒应声倒下了!蓝燕儿十分惊恐地用手指试探她的鼻息,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了。 看见没有人进来,手足无措的蓝燕儿只能急中生智,她使劲扶起了苏沛蓉,让她立了起来,又快速拿过桌上的药瓶,喂她服下了几颗药丸,随后往她口中轻轻灌了几口温水,又有节奏地拍打着她的胸口。直到感觉苏沛蓉的喘息渐渐平缓下来,蓝燕儿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下,用白色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她嘴角的鲜血。 眼看下人们靠不住,看来只能去找崔世华了!老爷一定在书房里!想到这,蓝燕儿急急忙忙就往天然居的方向跑。经过东苑的时候,她和秦川撞了个满怀。 “燕儿,你怎么如此莽撞!”秦川有一些嗔怒,“还好撞到的人是我!”他揉着右肩。经蓝燕儿这么一撞,秦川觉得肩膀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想来是蓝燕儿跑得太快的缘故。 “哎呀,我不和你说了!”蓝燕儿心急火燎,话都没说完就又迈开了腿。她这样反常的举动自然更是让秦川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不得不管。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秦川也觉得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崔世华。 “老爷昨晚一直照顾夫人到很晚,我看夫人睡下了,才让他也回书房休息的”,蓝燕儿有些自责,“谁知道才平安了一宿,一大早就发生这种事。” “别说了,快去找老爷吧!”秦川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丢下手头的事,和蓝燕儿一起往天然居飞奔而去。 到了天然居,秦川急忙过去敲门,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反应。“这可怎么办啊,老爷应该在书房才对啊,他会去哪里呢?”蓝燕儿焦急得声音都带着哭腔,额头也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你确定他在里面?”秦川问。 “是的,自从夫人出事后,老爷就一直在书房睡。” 听到蓝燕儿的回答如此肯定。秦川又上前使劲敲了敲门。看见里面一片死寂,他停止了敲门的动作,而是用力把门板往里推了推。 “里面反锁了。”他回头看了看蓝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