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门外?”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冯玉珍一阵慌乱。 “是我,画眉”,画眉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片,一边答应着,“我刚给太太送完宵夜,看见这边的灯还亮着,所以过来看看。” “若非你鬼鬼祟祟,又怎会将这骨瓷竹螺盅摔个粉碎?”,冯玉珍十分警觉地盯着她,“说吧,你都听到了些什么?你潜入崔公馆有何目的,是谁派你来的?” “究竟是谁鬼鬼祟祟做些鸡鸣狗盗之事,现在还说不准吧”,画眉边说边边起身,她瞅了屋里的独眼老妇人一眼,“再说了,不是您把我带回崔公馆的吗?”她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与年纪不符的冷笑,而她说话的架势也丝毫不像一个流落街头被收留的小丫头。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冯玉珍的脊背一阵发凉,她预感到自己遇到对手了。 还不待冯玉珍开口,画眉又发话了,“别和我提秦梦如,她虽然是我的挡箭牌,更是你的摇钱树。若是咱们仨撕破脸,最难堪的一定是你。”果然,趾高气扬的画眉有充足的理由让冯玉珍闭嘴。 “放肆!”面对画眉的步步紧逼,冯玉珍恼羞成怒,“我既然有本事让崔家成为你的避难之所,就有本事让崔家成为你的葬身之地!” “我当然相信你有这个能力”,面对冯玉珍的威胁,画眉却轻描淡写,“不过这得看秦梦如是否同意了”,她凑近冯玉珍,盯着她的眼睛,“特别是当她知道你还想置她姐姐韩冬儿于死地,我猜你们崔公馆一定会上演一出好戏!” “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眼见计划暴露,怒发冲冠的冯玉珍一把就扼住画眉的脖颈。 “那你就永远都别想知道是谁派我潜入崔公馆了。”即使在性命攸关的时刻,画眉还是保持着冷静。 果然她这句话很奏效,冯玉珍的手松了下来。“说吧,你究竟想怎样?”她转过身去,背对着画眉,冷冷地抛出这句话。 “告诉我《彩云追月图》的秘密。”面对着冯玉珍雕塑一般的背影,画眉异常清晰地说出这句话。 “好,你给我听好了”,冯玉珍看似平静的语气,却难掩怒火,“大概两百多年前,为了和亲,康熙皇帝将本朝一位郡主,爱新觉罗固伦嫁给了蒙古国一位开国元勋的后裔,就是额琳臣驸马。这郡主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名叫赫舍里金蝉”,冯玉珍边说,边在画眉身边踱着步子,“虽然被赐予皇族身份,但固伦其实是汉家女子,并且拥有极高的刺绣技艺。她有一块皇帝御赐的红盖头,凭借高超的技艺,固伦在上面绣了一幅精美绝伦的彩云追月图,这块盖头也将作为新婚之用。可是在和亲途中,郡主的马车从陡峭的悬崖摔了下去,忠心护主的丫环金蝉救了郡主,但自己却牺牲了,郡主悲痛难掩,将这块珍贵的红盖头赠与了金蝉的家人。” “那这幅《彩云追月图》是如何落入崔家之手的?”画眉这次不是好奇,而是一种探索的语气。就在这个瞬间,旁边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独眼老妪,用她那只仅存的右眼看了金蝉一眼,眼神里满是恐惧。 “知道太多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果然,冯玉珍盯着画眉,笑得很狰狞。 而依旧天真的画眉还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我帮你保守一个秘密,你难道不该告诉我另一个秘密吗,这才是交换。”她说。 看着眼前的冯玉珍沉静得像一座石像,画眉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于是转身离去。 就在她转身的这个瞬间,一支尖锐的发簪刺向了她的脖颈!还来不急呼救,她就在瞬间迸出的血柱中倒了下去。而那支带血的金簪还死死地握在冯玉珍手中! “冤孽啊!冤孽啊!……”那个独眼老妪颤颤巍巍地踩着血泊离去,在呼啸的夜风中,门窗嘎吱作响,似有似无的月光照着她满头的银丝,而冯玉珍的门前也留下了一串带血的脚印…… 第二天的黄昏,梅笑天的大宅里,曹品凤悠闲地躺在梅笑天的大腿上。梅笑天一手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臂,一手正把剥好的荔枝喂进她的嘴里。曹品凤咯咯地笑着,但她的心思却不在荔枝上,而是被眼前的话剧演员吸引了。女演员挥动着自己猩红的裙角,如同挥舞着一面鲜红的旗帜,而男演员则表情肃穆,随着灯光的明暗交替,他正搬运着舞台上的几个大箱子,动作十分滑稽。 一幕终了,曹品凤欢快地鼓起掌来,似乎意犹未尽。看见曹品凤的侧脸,梅笑天也会心地笑了。“怎么样,这种新式的小剧场演出,崔世雄从没有带你去看过吧。”梅笑天问到,他边说边自豪地笑笑。 “其实我也不太懂,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曹品凤扭头看着梅笑天。 梅笑天本以为曹品凤会和他议论话剧的剧情,却没想到曹品凤的评论仅此而已。于是他也很绅士地笑笑,不再说什么。 从此,曹品凤和梅笑天的约会更频繁了,落雨的日子里,他们在梅笑天的别墅里忘情相拥,享受着男人与女人之间最原始而亢奋的结合。和梅笑天在一起的日子,曹品凤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朵猩红的桃花,她妖艳的气质让男人勾魂摄魄,但过于的释放自己,却让桃花比任何一种花都凋落得早,而且朵朵桃花四分五裂,残红满地。 早春的杭州,烟雨蒙蒙,在北山街深处的青青翠竹中,深藏着一家隐秘的小茶馆,名唤青竹茶社。一大早,曹品凤就收拾妥当,在这里百无聊赖地喝着茶。她的手有些不耐烦地把玩着手中的瓷器,眼神却时不时往茶社门口瞟,显然她的心思不在喝茶上,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过了一会,曹品凤的眼神一亮,果然,一个黑衣男子出现了,他快步走到曹品凤所在的茶桌前坐下,曹品凤赶紧递上茶杯,他却伸出手制止了。 “哟,这么着急呀”,曹品凤露出一个媚笑,似乎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那人却不理会,“快给我验验货”,他边说边自顾自地摘下了帽子,这人正是骏驰府的总管秦川。 “我这次给你带的,可是不可多得的精品”,曹品凤说着就展开一幅绣轴,“这幅《白鸽》,你看看,这色彩,这针法,是不是百里挑一?” 秦川接过去一看,果然是一幅苏绣的珍品,针法活泼,色彩清雅。但是一看这卓绝的绣工,他就知道是出自自己的心上人秦梦如之手。然而他却没有细问。 多年来,曹品凤已经习惯用这种方式中饱私囊,秦川得到她的授意,同时自己也能捞点好处,此事也就顺理成章了。所以他们一直以这种方式合作着,秦川唯一心疼的就是秦梦如,她在崔公馆领着微薄的俸禄,她的主子曹品凤却把她的手艺拿出来高价售卖,而且秦川还不能吭声。于是他在心中默默发誓,一定要让秦梦如过上好日子。 夜幕降临,崔公馆的厨房里一片忙碌。下人们次序井然地准备着晚餐,谁都没有留意到在回廊中倚靠在拱门上的小女孩崔挽月。只见她情绪低落,仰着头看着家里的大别墅那尖塔形的斜顶,那上面有两只鸟儿飞过,它们互相啄着对方的头部,就像两个正在嬉闹的小朋友。看到这一幕,她更加思念小蝶心切。然而小蝶究竟去了哪里呢?真如下人们所言,小蝶是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吗? “呀,这孩子,毽子在你手里都捏了一天啦”,冯玉珍风风火火地从台阶上走上了,一眼就看见了崔挽月。“怎么啦,小可怜,又想你姐姐了吗?”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会闷出病来的。”看到崔挽月空洞的眼神缺乏神采,冯玉珍有点急促地走向她的身边。然而挽月却无动于衷,没有丝毫反应,似乎身边这个吵闹的大管家形同虚设。 “你走开!”冯玉珍还没走到崔挽月身边,就被她扔过来的毽子打个正着。“小蝶不在,我再也不玩这破毽子了!”说完她就愤怒地跑开了。 “哎,这孩子……”只剩下冯玉珍气喘吁吁地留在原地。她招着手,但挽月早已跑得不见影踪。 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崔挽月伏在窗棂上,下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眼看就夜幕降临了,外面的天空好多繁星闪烁啊!以前小蝶来家里,两人也会一起躲在房间里看星星。现在小蝶不在了,但是这座大宅子里的每一个人,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他们依然每一天都很忙碌,忙着吃吃喝喝,忙着往外跑。她感到很奇怪,难道大人们都这么冷漠无情吗?那大伯呢,他是不是也这样?否则为什么这么多天了,他还没有把小蝶找回来? 看着天空星星闪烁,就像小蝶那会说话的眼睛一样。小蝶姐姐,你究竟在哪里?沉思着,想念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挽月的脸庞簌簌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