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我爹和我娘的故事,那能说一天一夜,以我娘设计嫁给我爹为例。当初她在云州买了房存了地有了存款有了丫鬟有了保镖有了死忠,就差一个压寨夫人,呃不,如意郎君。 我娘十五岁那年打道回京,目的只有一个,把我爹押回云州和她过一辈子。 狡猾如我娘,早就把我爹的底细查得一干二净—我爹出自皇商世家言氏,单名一个昭字,表字子上,年长她两岁,和她一样从事商业活动,身体无明显疾病,目前正在议亲。 我娘的效率那是杠杠的,一回京就抓着我外祖父密谈,表示心有一人,想嫁。 我外祖父沉吟不已,我娘就以为他和所有的权臣一样,不是想把她嫁给老皇帝,就是想把她嫁给小太子。 外祖父仿佛听到了她的腹诽,遂大方承认,“咱们家必须出一个太子妃。” 彼时我娘的三姐十八岁,我娘的五妹十四岁,一个似乎大了些,一个似乎小了些,最重要的是,我娘上的是最高级的世外学府,更适合配给尊贵的太子殿下。 我娘死活不同意,与此同时太子妃的竞争也进入白热化,我娘为了逃避竞选,撺掇京中所有的闺蜜,还有自己蠢蠢欲动的五妹。 我娘与她五妹我小姨重逢时,看着她明亮热烈的眼睛,就得出一个结论:啊,这孩子想攀高枝。 同样是庶出的女儿,我娘因为幼时记忆力极佳被选中去山里进修镀金,回来虽说一无是处,却也足够得意。我小姨却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庶女,美名不曾远扬,交际也不够活络,作为丞相之女,也只比其他庶女高出一头而已。 我小姨天生热血,想要的何止这么多。 我娘抓住机会,化身红娘,极力甩锅,终于促成我小姨和太子殿下的日益亲近,尽管她大哥我大舅也在帮助她三姐我大姨登上太子妃之位,但最终还是被她PK掉了。 只是后来我娘才发现这是个陷阱,她大哥之所以这么热络,无非是激将法,让她急于把我小姨送上太子妃之位。结果大家都知道,外祖父一直是支持皇帝舅舅的,选太子妃只为选一个安太子心的炮灰而已。 至此,我娘摆脱了嫁太子的命运。接下来只要搞定我爹就行了。 不得不说我娘的手段是典型的撩妹而非撩汉—华丽有余温柔不足。这也导致了我爹一开始就觉得她目的不纯,将夫妻关系生生变成互利关系再至于敌对关系。 我娘先是借着世交之名天天送礼,靠着财大气粗搞定了我爹的双亲,再天天在不同社交场合偶遇我爹,从诗词歌赋聊到……生意嫖|赌。 我娘的自我介绍很是油腻:我是丞相的次女行棠,我知道你是言府二公子言昭,咱俩都是生意人,既然是同行要不交流下生意经?我这边正好有一个青楼赌场一体化的项目…… 我爹抽搐着嘴角,出于礼貌勉强听完了我娘滔滔不绝一堆废话,鉴于我娘还是有那么点灵感是可取的,我爹也和她做成了几笔生意,彼此相处还算愉快。 我娘做的最错的,就是不该听信谣言,以为我爹要与他表妹定亲(结果证实只是意向而已)。为此我娘狗急跳墙,还没来得及跟我爹培养好感情,就设计与他春风一度,还谎称有了孩子。 我娘顺利嫁入言府,而谎言也很快被戳穿。男人最讨厌被人玩弄,更讨厌被女人玩弄,我爹做出了所有男人应有的反应—冷战。 我娘这时本该嘘寒问暖、温柔小意地向我爹说清楚,她这么做只是因为太爱他。我娘的确日日为我爹送饭添衣,可出于自尊并没有说太多软话,在又一次被我爹摔了碗碟之后,我娘终于爆发:“你以为你是谁!” 我娘任性起来是真任性。吵了一架之后就离家出走,最后我爹是在赌桌上找到她的。彼时她输得眼睛发红,身边钱没带够,于是便有人起哄要她夫君来赎身,我爹赶来之时,正听她大言不惭,“我夫君的钱?哼!那是要多少有多少!全是我的!” 我爹气得肝疼,一把扯下丢人现眼的我娘,清偿了赌债,我娘高兴不过三秒,就听他冷冷说道:“这是最后一次!少惦记言氏的东西!” —他以为我娘只是为了言氏的财富。 我娘遂有些伤心,可她向来没心没肺,翌日又如往常做着妻子的本分,我爹生意周转不灵时,也时常出谋划策、主动救急。我爹也曾有过感动,却在见她盘算盈利时,觉得她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 我爹忘了,我娘本是商人,重利是她的天性,她放下老巢的生意不打理,一味只关心我爹的生意,不知损失多少,绝非是为了窥探言氏的财帛。 我娘也忘了,她原本是想把我爹带回云州的—她的逍遥早已换了地方。 我娘与我爹便就这么过着,相比夫妻,更像生意伙伴,我爹比外人知我娘更深,我娘比外人看我爹更清。他们愈发了解彼此,言谈更加随意,在明白对方的计谋之后会会心一笑,心有灵犀。 他们距离做一对相知相爱的夫妻只有一步之遥,却永成遗憾。 起因是我娘趁我爹不在将我爹的一个宠妾卖到了青楼,等我爹回来,那宠妾早已成了花魁,人尽皆知,碍于颜面,我爹再也不能赎她回来。 从此我爹恨上了我娘,而不听我娘劝他戒声色的良言。我爹日日流连于青楼,日日与那花魁还有其他姐妹同房,家也不回,连生意都荒废了不少。 我娘气得杀到青楼当众骂他不求上进、自取灭亡,我爹闻言只嘀咕了一句“我没钱你就会走吗”,就大笑扬长而去。 我娘派人弄死了那个花魁。 我爹从那以后再没跟我娘同房。 他本就认为我娘为了财富,而如今又添狠毒。 其实那个宠妾是我爹大哥的棋子,为了麻痹我爹的意志,好倾吞言氏的财帛。我娘隐约猜到,却怕落了挑拨之嫌,便不好明说。孰料误会愈深,再难开解。 其实我爹在入青楼为那个花魁赎身之时,已从她有意诋毁我娘的言辞中猜到了几分,事后查证了她的身份,之后流连青楼只是将计就计,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入了夺嫡之争,此刻需要低调,即使是颓废的低调。 我爹装作废了的模样,其实是为了试探我娘的真心。 可我娘后来回想,只觉得我爹从未信任她。 不知从何时起,事事都成最坏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