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婉辞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但是点评时局却娴熟老练,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直到这个时候,朱清染才对这位刘大小姐另眼相看。 一语结束,刘婉辞垂下了眉目,变成了温柔和气的小女儿模样,“世家想要对抗陛下,要么抽身而出要么联合抗击,可是前者的路到底有多难走,姑娘想必也知道,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方法。所以剩下的只剩后一种。可是。。。侯爷如今却要悔婚。。” 悔婚之后,石国公府没有强有力的姻亲,只剩孤军作战,石长霂怎么能敌得过巍巍皇权。 “姑娘若是也对侯爷有情,当要为他考虑。”刘婉辞最后说。 朱清染听完良久不语,最后禁不住问道,“他要悔婚?” 刘婉辞道,“他今日刚跟大夫人提了。” “今日刚提?”朱清染不解,“那你如何得知?” 刘婉辞道,“九姑娘莫以为我私下打听了国公府的事,我非是那龌蹉之人。”她叹了口气,道,“今日这个消息是五妹妹告诉我的,她说大夫人房内的下人说,大夫人与侯爷发生了争执。” “所以你就来找我?” “五妹说你手里有侯爷送的东珠。东珠赠美人,侯爷对九姑娘有心。昨日端丽夫人与我一同逛街,在一家当铺里,我们恰巧收了一匣东珠,端丽夫人虽然没说,可是回了府之后,她就立刻去了国公府。我虽不聪明,这种种迹象,也能猜测一二。”莫名笑了笑,“事情总不会这般巧。” 是啊,事情总不会这样巧,世间的巧合都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不伤心吗?” 这样的刘婉辞真让人刮目相看,又聪明又机智。 来到这里的几个月,朱清染觉得世人对大煜女子的印象太单一,皆以为养在深闺都是弱不经风的模样。但实际却又磊落如宁彩和,果断如朱清河,又有聪慧如刘婉辞。 她本以为南国只有风光姹紫嫣红,实际这万里河山,藏着无数婀娜多姿的女子。真是个好地方啊。 “自然是伤心的。”刘婉辞道,“可比起眼看着他就此遭难,我更加不忍心。我知道侯爷如今对我并无过多情谊,可我心悦他久已,不忍见他腹背受敌,日后等到我们成了亲,他。。。他总会发现我的好吧。” 最后一句这般不确定,又这般憧憬。 朱清染说,“你放心。” “九姑娘是说?” “我本来也打算离开了,我与侯爷不会有任何牵扯,你烦心的事,不会成真。” 刘婉辞听完眉目上扬,“真的?” “嗯,所以刘姑娘可安心备嫁。” “可是,你要去哪里?” “辽东。”朱清染道,“刘姑娘也知道,我的族人都在那里,我也要过去。” “那。。。” “去了以后都不会回来,刘姑娘放心。” 刘婉辞点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有位族兄在辽东任职,九姑娘要是有需要,到时候我休书一封,姑娘要是有困难,可以去找他。” 朱清染点点头,“多谢。” “那。。。我先告辞了。” “我送姑娘。” 眼看着马车出了安宅,朱清染对身边的六白道,“帮我跟侯爷传个话,我伤已好,想回小柳巷。” “侯爷让九姑娘安心在此地等。。。” “我不放心家里,你要是怕交不了差,随我一同去便是。”朱清染打断他。 六白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应了句是。 对于她的回来,轻风扶柳自然都是开心的,想要问一问情况,但是六白在门口杵着,想问的话又忍了下来,只问了问她是否安好。 “我很好,最近有些事要麻烦侯爷,所以才会到侯爷家避祸。不过事情都解决了,如今已经没事了。” “那就是说姑娘要回来住了?”扶柳问。 朱清染点头,“今日就回来。” “那我去准备饭菜。”轻风道。 “不忙。”朱清染道,“我还要带斯哥出一趟门,晚间才回来吃饭。” 轻风道,“那我晚上提早准备好饭食等姑娘回来。” 朱清染起身,“我去接斯哥,你们好好在家。” 她走到门口,见满园翠绿,这小小庭院的瓜果又长了出来,雪绒阿缺长大了许多,懒懒的窝在瓜树下睡觉。 她站在门口不动,轻风扶柳对视一眼,不知她在看什么。 “姑娘?” 朱清染回头,对她们道,“我的首饰盒子许久没翻动了,你们晚间将我的首饰整理出来,我有用。” “首饰箱子?”轻风不解,还要再问,朱清染已经转身离开,“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二人多费心,这家中一切自己做主便是。” 轻风扶柳对视一眼,虽不明白她何故突然说这话,还是应了句是。 半年的时间,朱清染的身量又长高了些许,也瘦了许多,腰上宽了一寸,风一吹,衣料空空荡荡,平添一分悲壮。 她的步伐不急不躁,背影挺拔如松,一步一步走出小柳巷,走出她们的视野,像一幅画刻在了她们的记忆里,六白跟在她身后。 斯哥仍旧在姚先生处读书,见朱清染来接,姚知州分外开心。 “九姑娘回来了?轻风说你出门办事,我还想,你几日才回呢?”又看了眼不远处冷冰脸的六白,疑惑道,“他是?” “他是一个镖师,我近日有些事要出门办,怕不安全,就托镖局找了个镖师。” “这样啊,那九姑娘的事办完了吗?还走吗?” 朱清染答,“一切都好。” “那就好。九姑娘今日来是找斯哥?” “嗯,家中有些事,我想带斯哥提早回去,不知是否方便。” “自然是方便。”姚知州道,“九姑娘稍后,我去喊斯哥来。” “劳烦姚先生了。” 一时等陶斯人出来,朱清染牵了斯哥的手跟姚先生道别。因有六白在,她也只说了一些客套话。 “九姑娘稍等。”姚知州搓了搓手,抿唇道,“明日得空,我能否请九姑娘出门一游,听说近日京中河道正是游船的好时候。” 朱清染看他一眼,姚知州的想法很容易就看透,可惜她无法回应。她躬身行了一礼,珍重道,“这些时日多谢先生了,先生保重。” “九姑娘-” 六白从他身边经过,侧脸望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擦着他走过去,跟在了朱清染身后。 陶斯人回头去看,说,“阿姐,先生还在后面站着。” 朱清染不答。 陶斯人又说,“这不是回家的路,阿姐,我们去哪?” “阿姐带斯哥去见一个故人。” “故人,是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 拐过长长的街道,最后停在了薛府的门前。 “九姑娘---”看朱清染带着陶斯人要进薛府,六白喊了一声。 朱清染侧头对他道,“一个时辰我就出来。” 六白想了想,也没有其他好办法,毕竟宁彩和并不怎么喜欢石家的人,他要是进去了估计会被打出来,只好无奈道,“那我就在此等姑娘。” 朱清染颔首。 薛府内有一座荷花池,莲花池边修了一座凉亭,朱清染牵着陶斯人顺着河上的长廊走去,远远的就看到一团火红正蹲在桥墩上。 白薇在前面引路,见此道,“那是小公子,今日正好皇长子休日,所以小公子回了府。” 朱清染点点头。 走到薛含章跟前,薛含章懒懒抬头看他们。他的眉眼又长开了一些,眉目间更加逼人俊美,小小年纪恍如明珠耀眼,让人不敢多看。他松散的蹲坐在桥墩上,手中一节树枝,不停的拍打着水中的鱼,手腕灵活轻巧,树枝落在水面几乎毫无响动,但是河中的鱼却一个接一个的翻了肚皮。 陶斯人见得有趣,不禁瞪大了眼睛。薛含章看他一眼,然后丢了手中的树枝,飞身跃下,朝朱清染行了一礼,“朱夫人安好。” 还是不肯唤自己一声姨娘,朱清染微微一笑。 “我娘说朱夫人来此必有要事,让我在此恭候夫人。夫人若是不便,就让我领着陶小公子去逛园子。” 虽然还未蒙面,但是以宁彩和的聪慧,恐怕早猜到自己无故登门是有事相求,所以才让薛含章带着陶斯人回避。 朱清染低头对陶斯人道,“那斯哥儿跟着薛小公子去逛逛园子好吗?” 陶斯人不太乐意,他还记得和薛含章的会面,这个孩子是怎样不可一世嚣张跋扈。 “阿姐,我--” “那我就带斯哥先走一步,娘亲就在前面的亭子等夫人。” 不等陶斯人说完,薛含章就上前一步一把扯住了他,朝朱清染丢下这句,就拉着他跑了。 看着他们的身影离开,白薇道,“少爷这些日子成熟不少,九姑娘不必担心陶小公子,我家少爷必定会好好照看他的。” 朱清染并不担心,她总觉得有宁彩和这样的母亲,薛含章会比很多人都知情识趣懂分寸 “嗯,多谢姑娘。” 宁采和坐在凉亭,面前摆好煮好的茶水,看到她进来,倒了一杯推到对面,“九妹难得到我府上,先尝尝我刚烹好的茶。” 朱清染坐在了她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