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恋风流外室进内院,起龃龉狼狈赶狐狸 却说歌仙兼定见凡尔赛高在奋笔作画,墙上贴着一张风景,画的是经霜的柿子树和街道,虽然走了形,却艳丽非常,带着一股活气。歌仙看了,顿时觉得一阵头晕恶心,你道是为何?他却生了两个念头,一个念头是像他原来一样,赞他画得好,尽意评点一番。另一个念头却是审神者灌输给他的,之前那个陶姓审神者虽说是出身名门,但到了他这一代,家室早就衰落下来,因此成了个不解风情的村货。粗蠢不知书也没什么坏处,可他却用手中权势将旁人变得和他一样粗蠢,只懂种地打仗,不懂书画琴棋。 当下歌仙见凡尔赛高作画,两个念头便在心里反复纠扯,纠扯得脑仁生疼。又见凡尔赛高将一张画像挂起来,画像上的人歪眉斜眼,脸和橘皮也似。歌仙一眼就认得这人是电影院门口卖爆米花的。暗道:“真是神来之笔,画得颇像。”却不合后一种念头占了上风,歌仙打定主意,要好好羞辱他一番,便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气,咳嗽一声,道:“画的什么玩意儿,歪歪扭扭没个正型,简直是屎壳郎爬,怪道卖不出去,这也敢拿出来卖么?你既然入了戏行,演戏才是正理。”凡尔赛道:“那们着,世界上就没画艺了。我作画不求形似,求的是神似。若论形似,我也练了五十余年,后来觉得心困于形不是长久画法,才开始练神似。” 歌仙听完这话骤然愣住,因为他之前也是如此,如梦初醒地去看墙上的画,觉得似乎是过了几百年般,道:“缘何如此?我不是说我不再做文人了么?”未及言毕,又像是中邪一般细看挂起来的画,方觉功力风骨无不具备。因而叹道:“连我看一两遍也不能解得,直到两遍之后方知是一笔一明珠。”凡尔赛听了却不以为意,片刻之后才说:“我画的梅花你拿去。”说着从画夹里扯出一张画来。歌仙看看,道:“真是担当不起,不敢收下。”凡尔赛高道:“也只有你觉得好,我才送你的,若别人来求画,我也不送。”歌仙方才收下。 却说歌仙带着画回了房间,将梅花挂在墙上,整个房间仿佛起了一层清冷,细看那梅花之时,倒是真有‘冰姿玉骨,繁花胜雪,疏影横斜之容,暗香清孤之气。’不觉看得呆了,自是坐了一夜。看那画中韵味,忽又想起‘零落成泥碾作尘’之句。再有歌中‘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之句。又有词中‘雪向梅花枝上堆,春从何处回’之句。都一时回忆起来,不由得呆呆地流了泪,百感交集,心酸眼热,干坐了一整夜。 却说第二日堀川国广来找歌仙兼定商量远征的事情,走进屋来,见歌仙兀自盯着对面墙上的梅花出神,惊道:“坏了,这人又魔怔了!以前姓陶的在。歌仙回来就是这样,一动不动跟死了也似,这会子又这样,真真地难好了。”歌仙听见堀川说话,方才回过神道:“有事么?”堀川听闻他言,知道他心情不好,便实话实说道:“我原本是找你商量一下远征的事情的,哥哥,既然是你这会子心情差,就只管歇着罢,凡事有我呢。”歌仙勉强道:“我不打紧,走得动。”堀川道:“只怕你睡了耽误行程,你今日就在家里罢。”说完又道:“你且睡一觉。”就拎了热水瓶,出去灌开水了。偏巧清光在水房邻间洗头发,见着堀川走来,问道:“你怎地了?脸为何这们白?”堀川重重地嗐了一声,跺跺脚,道:“歌仙又被狐狸精迷住了。”清光却也是知道凡尔赛高的,急忙将手捂他的嘴,道:“你莫乱说。” 堀川听了道:“我可不是乱说。”清光一听堀川这样说,心思活动起来,原是这几日他心里不太自在。想要寻些枝节生事却又寻不着。恰好堀川来说,他自以为得计,就道:“你且等等,这事儿须得细细地说一遍。只是一个,莫冤枉了好人,歌仙的脾气你我也都知道。万一他闹嚷起来,咱两个且是不得成事。” 堀川一听清光这样说,知道清光信了他的话,道:“清光兄弟,别人倒还罢了,若是本丸里的人,我也不说什么,再怎么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你也是见过歌仙大哥带来的那个姓高的戏子的。就是仗着生得标致些儿,又会画上两笔画,整天横着两个骚眼睛勾人,妖妖调调,简直不成体统。咱虽说是堕神,但也算体面人家,怎好留这等人在本丸里住?他就画了张刺眼的画,就把歌仙迷得找不着北了。得亏他不是审神者,若是审神者,我是绝不去他那儿的。” 清光听了,道:“我道他也不是个味儿,他一来,我就留意了,嘴歪眼斜红头发,长得还有点像新来的审神者。这人简直是个灾星,他来这里没几天,咱这儿碗盏都打碎了两只。偏偏这人生就一副轻狂相,老天爷老大他老二,全地球好像没一个他看得上的。”堀川道:“无非就是比别人多会画两笔,就这般张狂邪性。好个美人儿,真把自己当成棵菜了,瞅见他心里就不顺气。” 清光道:“还不如三日月呢,虽然三日月这会子被审神者勾走了,当初也肯让咱们上。”堀川道:“东院狐狸精有三日月老儿罩着,打不得,前院的咱要打了出气。你说的倒也是,咱们该怎么做?”清光眼珠一转,道:“栽他一赃还不容易?他本来是外客,又无根基,就算把他撵出去,审神者也不会多说什么。”堀川道:“既然如此,我上江雪的屋里把不动行光偷来,藏他那里。小夜和宗三见江雪行光同住一屋,正吃着醋呢。”清光冷笑道:“一个不动行光值几个钱?何况行光这厮没嘴没眼睛?到时候他一嚷嚷,倒霉的还是咱。”堀川道:“那你有什么高招儿?” 清光道:“难听的我也不多说,歌仙是个老光棍儿,神憎鬼厌的,找人吃醋肯定没得用。不如丢钱在他屋里再搜出来,给他安个罪名撵走就是。本丸里这们多人,歌仙兼定不至于跟外人跑了。”堀川道:“难说,你看一幅梅花就看的丢了魂儿,若是画画的人来,他肯定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人家吃。” 两人说着,清光擦净头发,又用桂花香膏抹了脸,照照镜子,自语道:“之前我也曾想过留胡子,可是长出来是络腮的,不好看,再说留了胡子,还怎么抹这桂花膏?”堀川道:“桂花膏只剩这么一点儿了,有瓶玫瑰膏还是满的,你用不用?”清光白他一眼,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有值钱东西么?”堀川道:“箱子里还有些甲洲金。”清光道:“你丢几个到狐狸精那屋里去。公用的东西在他屋里搜出来,就是犯众怒了。” 堀川道:“这一招好是好,就是太绝,赢了好,输了,咱们犯众怒。再说,若箱子周围有多余的眼睛,吃亏的还是咱。”清光一听,道:“有道理,用个人的东西罢,我这里还有二十个小判,你拿去丢他屋里,第二天让他下不来台。”当时商议已定,清光和堀川照旧出战远征,倒像是没商量过一样。 次日,堀川趁着大家早饭时候,溜到了凡尔赛高的房间,将小判包悄没声儿地藏在了壁柜里。吃罢饭,众人各回各的屋。过了不一会儿,清光急匆匆地从屋里跑出来,嚷道:“你们谁见着我的钱包了?”都说没见。清光又道:“里面还有二十小判呢。”这下方有人认真了一些。 和泉守因问:“什么时候丢的?”清光道:“我也说不清楚,昨日晚上还在,今日吃完饭回来一看就没有了。”又假意责怪堀川道:“不会是你拿了罢?我知道你平日手脚不干净,大家乡里乡亲的,什么话都好说,你要钱用,跟我说一声,莫说二十小判,两百小判我都给你。你却做贼,这有什么好?” 堀川一听,假意怒道:“我偷你的作甚?全地球人都知道你加州清光穷得连耗子都养不起!吃口猫饭还带记账的!”清光冷笑道:“你这一说我倒想要搜你了。”堀川道:“你尽管搜去。”清光听了,就叫来他手下的轻步兵,去堀川房间里一通乱翻乱找,掀了个底朝天,自然是半根钱毛都没搜着。清光这才对堀川道:“如此是我错怪你了,不过我却也不知道是谁拿了。”堀川道:“你愿意听我的计策么?”清光道:“无论你有什么法子,尽管说来。” 堀川道:“如此,除了做整天工的,和跑六时辰工的,大家屋里都要好好搜检一遍,今日这院里只有这些人看家,能出去的都出去了,他们还没回来,却不用搜。”众人听了,都道:“你尽管来,不过可得叫上东西两院的人看着。”原是大家都觉得清光搞不好又要害人,故而要请个不和他们一起的。这边陆奥守听了,忙去西院找人,片刻领着和他们有交集的药研藤四郎和小狐丸过来了。要知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