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夕阳,渐渐沉入西山,在檐角下投出一片暗影,喧哗声淡去,城镇随着夜幕落下归于宁静。
梅雪仰头看了看天,内陆的星野只有少数几颗星辰闪耀,如此阴沉的夜色下,连月色也显得黯淡。项空尘几人婉拒了梅氏兄妹的宴请,早早回了客栈,偌大的一座院子里,只有梅雪一人。
此刻梅滔仍在熔炉旁敲打着刀剑,赤红发烫的刀身在每次一锤击之中迸溅出点点火花,映得他的脸庞明灭不定,梅雪悄声走入铸剑庐中,看了一眼高高垒起的太刀,找了一根小矮凳,在角落里坐了下来。
梅滔察觉了,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小雪,有事吗?”
“没什么,只是无聊,对这里又不熟悉,就来看看你铸刀。”
“叮!”
又一声沉重的铁锤敲响。
沉默了一会,梅雪忽然问道:“店前的那个光头大叔手臂上纹的是……”
“是虎鲨帮的标记。”梅滔截道。
“哥哥,你知道虎鲨帮都做了什么吗?他们……”梅雪怔怔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的背影竟有些陌生。
“我知道!”梅滔再次打断了梅雪,“他们在沿海村镇称王称霸,肆意虐夺,如今还将魔手伸进了内陆,在这里建立了势力……”
梅雪抢道:“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帮他们锻造太刀,他们拿着这些刀,只会去屠戮欺压更多的人!”
“刀本就是杀人的东西。”从响亮而平稳的敲击声中,传来模糊而平静的声音,炉火之中猛然旺了起来,喷着火蛇好似要钻出洞口,但梅滔丝毫不动,只是挥舞着手臂,不曾停歇地锻打烧红的铁板。
梅雪抿着嘴,没有说话,第一次她感到眼前的哥哥离自己这般遥远,即使只有眼前十余步的距离。
“你怎么了?你和从前不同了。”梅雪目中泛起淡淡哀伤。
“我没变!”梅滔蓦地停止了挥锤,转过身子,梅雪被他那一双癫狂的眼神惊住了,身子不由得向后缩了缩。
“我一直都是为铸剑造刀而生,无论是谁,我都只管造出最好的刀,我何时变了?”
梅滔目眦欲裂,眼眶睁得滚圆,眼白有血丝延伸,他神情癫狂,高举起铁锤,在火光之中古铜色的皮肤好似也被灼烧着一般,熔化出不少水滴,但当他再次看向梅雪时,动作忽然僵住了,那双眼眸中闪着莹莹泪光,有些哀伤,有些惊惧,又透着点点乞怜。
铁块一般绷紧的脸瞬间熔化了,梅滔垂下了手,轻轻叹息一声,转过身去,继续锻冶太刀。在“乒乓”的脆响中,传来他平淡的语气:“雪儿,你先回房歇息吧。”
梅雪怔怔盯着那背影片刻,起身走入庭院。夜空星月无光,一棵古老梧桐孤生院中,一阵凉风吹起,不少树叶萧萧落下。
她又仰头望了望夜空,转而低下头,踩着枯叶,进了梅滔为他腾出的一间空屋。
弯月如钩,从东边升起,梧桐树叶在习习夜风中不知落下多少,洒落在庭院石板之上,梅雪的屋中,点点烛火摇曳晃动,映照出憔悴的人影。
夜已深了,但雪梅却心事重重,哥哥的变化让她不能接受,从前那个温柔爽朗的哥哥却变成了如今痴迷寒兵杀器的狂人,这半年的时日,又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变故?
正望着烛火出神,梅雪忽听得屋外有响动声,熔炉早已熄灭,哥哥应是已经回屋歇息了,三更半夜,怎会还有脚步声响起?
她端着烛台,将窗户推开一丝缝,向院中望去,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院中,手中握着一柄四尺长太刀,黑色的刀柄刻着纠结的纹路,描金的刀鞘细长精致,其上连缀星斗图案。
这是梅滔最得意之作,花费了他不少心血,以前在余涛村时,便也向梅雪展示过。梅滔除了是一名铸剑师之外,也会使剑术刀法,虽不及铸剑技艺这般声名在外,但也颇为不错。
刻下见梅滔取出自己最爱宝刀,梅雪心中咯噔一跳,寂寂深夜,握着太刀伫立在院中,这般情景太过古怪,她不假思索便推门而出。
梅滔察觉到身侧动静,脸微微一侧,却没转身,只是问道:“雪儿,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你要出门?”梅雪碎步上前,“我在城中已经听说了,这里晚间不太平,有人好似狩猎一般,专杀持刀佩剑的武士,哥哥,你这么晚出去,是要干什么?”
“正是因为有人以血祭剑,我今晚才会出门巡夜。”梅滔转过身来,盯着梅雪,那双黑褐色的眼瞳中似乎有什么在燃烧,迎着白月光,让人发寒,“受剑之人的伤口我也见过,就是以太刀这类细身长刃的兵器所造成的,刀口平整,定是一柄奇刀,我要去查个究竟。”123文学网123x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