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他银白的长发染上了一层素霜,俊冷的眉眼中夹杂着她所不曾见过的冷凝。 而顾倾城心中自是满腹委屈,她对自家的主子不由心生怨忿,自己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为何他终是看不见。对比产生美,美产生距离,自家夫君待自己百般疼爱,而主子却对自己百般冷遇,自是让这个一心渴望爱情的小女人偏了心。 而顾倾城本是风渊珞放进自家三弟府里的细作,目的是搜集风景瑜结党营私的证据。而顾倾城此时却被突如其来的爱情蒙昏了头脑,一方面,她安然若素地享受着自己夫君的疼爱,一方面,对自家主子的求而不得让她心底又悲痛又愤恨。 风渊珞自是不知道她百转千回的心思,但从她敷衍的态度,和与那风景瑜日趋亲密的相处中,看出了她的反常。银白色的长发翩飞,若上好的素锦幽幽展开,闪烁着不逊月华的芒光,风渊珞清冷若朗月的眼,轻轻望着神不守舍的顾倾城,“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顾倾城顿时惊醒,那双澄澈的眼眸顿时闪闪烁烁地转开,她吱吱唔唔地出声,似乎带着一些心虚,“对不起,我……我刚刚走神了。” “无碍,”风渊珞轻轻地弯下腰,那双素洁白皙的手轻轻握住她柔嫩的下颌,然后,缓缓扭转至他面前,那灰绿色的眼眸缥缈幽郁,“我要你把风景瑜引到化业寺。” “把风景瑜引到化业寺。”顾倾城喃喃自语,澄亮的眼眸似被蒙蔽一般,变得灰蒙蒙的一片,无神地凝视着风渊珞那张俊美若神衹的脸。 风渊珞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薄唇轻启,“倾城,不要让我失望。”一想到让风渊珞失望,顾倾城只觉得心口欲焚,她顿时狠狠抓住衣襟,唇瓣惨白,莹亮的眼眸布满惊惶,我不能,不能让主子失望。风渊珞那灰绿色的眼眸凝着她脸上逐渐变得坚定的神采,微微一深,似那阴郁的树林一般,布满浓浓的瘴气…… 而当顾倾城带着风景瑜来到化业寺之际,只见火光重重,浓烟冉冉,一瞬间,白夜如昼,火色吞吐了整个寺庙。就如同业火的红莲刹那间开遍了整个地狱一般。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而那渴求普尽众生,宣扬“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菩萨,刹那间,血泪横流,将他的信徒拖进了无边的地狱。 当第一滴血溅落在顾倾城的脸颊,顾倾城顿时诧异地睁大眼,那浑浊的神智顷刻间变得澄澈,嘶吼声、痛苦的呻(禁词)吟声、哀嚎声,刹那间充斥着整个佛寺。风景瑜一刀砍死一个偷袭而来的刺客,狠狠地捏住了顾倾城的手,大声暴喝,“倾城!” 顾倾城顿时退回到他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流泪满面。风景瑜顿时使出一招秋风扫落叶,凡是在他身侧的刺客都齐齐被他浓郁的剑气震慑,重重飞掠而起,摔倒在地。顾倾城还未来得及安心,却见另一批刺客冲上前来,左右连攻,配合得天衣无缝,刹那间,剑气连连,血肉横飞。 就连武艺高强的风景瑜也被重重砍伤,却仍强劲地杀死一个偷袭顾倾城的刺客。而后,风景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墨发飞扬,狭长的凤眸隐着血色一抹,身后的顾倾城顿时焦急地看着他,“夫君,你怎么样?!” “无碍。”风景瑜一抹嘴唇上的淋漓鲜血,腰板挺直地执剑而立,如同芝兰玉树一般,清逸英挺。 “夫君,是我害了你。”顾倾城强忍泪水地说道。 “无碍,倾城,他不会那么容易让我死的。”风景瑜淡淡一笑,又划剑如虹地杀死了最后一个刺客。 顾倾城顿时身子一僵,下意识地觉得他知道了什么。果不其然,刹那间,齐整的步伐声“踏踏”地响了起来,只见一队身着乌色官服的的兵将风驰电掣地驾马奔来。为首的正是那冰玉雕琢而成的风渊珞,只见风渊珞一身雪服,银发飘扬,白皙俊美的脸庞上,一双灰绿色的眼眸眼神空旷辽远,似乎天地间的万物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顾倾城的心钝钝地疼痛了一下。 风渊珞翻身下马,身形飘逸若仙,声音清朗若月,“皇弟,你没事吧?” 风景瑜兀自浅笑盈盈,“只不过一群杂碎而已。” 作为杂碎的主人,风渊珞神色未动,“那就好,我会派人上书请父皇彻查此事的。” “那便有劳皇兄了。”风景瑜也不推辞,只是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而后,他回眸,眸中布满柔色,“倾城,我们走。” 顾倾城顿时跟在他身后,陡然,她只觉得那双冰雪一般地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幽冷若寒冰,她顿时心口一紧,脚步微顿,面色青白。她想不通,自家主子明知她也在化业寺,而他手下的那些刺客却兀自见人杀人,一概而论,可见他并未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中。那你为何又摆出一副“你终是负了我”的模样。 顾倾城面上一笑,满脸都带着涩然和讥嘲,而后,与风景瑜十指相扣地离去,与风渊珞擦肩而过。风渊珞眸中幽冷如初,只不过却更寒彻入骨。 由于皇嗣遇袭,圣上在朝堂上龙颜大怒,而下令命大理寺彻查此事,那年过五十、几欲眼花耳聋的大理寺卿顿时惶恐不已、心上叫苦不迭。有心人,则以朝堂之事,暗自分析,认为三皇子遇刺恐怕与夺嫡之事有关,而最为可能之人,便是不可说,不可说呐。 这事件浩浩荡荡地折腾了数月,而最终查出来的背后真凶却让人大吃一惊。当五皇子于朝堂之上重重下跪,满堂俱惊,这个为人低调、不爱出头的五皇子,在他们眼中怎么也不可能成为元凶。而五皇子则在朝堂大呼冤枉、涕泗横流,当真是一副无辜之态。 被五皇子这么一闹腾,而那大理寺卿只觉得颜面无光,他顿时两眼一瞪,直接把证据狠狠一摆,竟发现是那五皇子的管家与一暗杀组织的往来书信,声称要将三皇子暗杀于化业寺,并栽赃嫁祸于风头无两的二皇子——风渊珞。那五皇子强辩自己没管好手下之人,自己兄友弟恭,又怎会暗下杀手,使自己不仁不义呢?! 而涉事的风景瑜则是满脸淡然,风渊珞冷漠如初,二者皆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大理寺卿也不慌,一把掏出另一证据,五皇子府内管家的证供!五皇子当场失控,拼了命地向大理寺卿冲去,却被殿内的侍卫制服,拖拽了出去,但他还是奋力咆哮“你冤枉我!你冤枉我!” 而那大理寺卿顿时抖了抖胡子,一副铁面无私之状。皇帝在此时,怒不可遏,说要按律法处置五皇子,于午门处斩,而五皇子所有家眷流放的流放、贬为官妓的为官妓,一时间,风声鹤唳,所有与他有关之人都如同惊弓之鸟,生怕下个受到牵连的就是自己。 而那年迈而富有威严的皇上、朝堂之首的风渊珞以及军中甚有名望的风景瑜一时之间原是呈三足鼎立之势。后因风景瑜伤重,不少武将或观望,或转投风渊珞旗下。一时之间,风渊珞风头无两。 顾倾城闻言,却只是心上黯然,这天下怕都是他的棋子吧?孰真孰假,自己倒看不通透了。风景瑜由于这次的刺杀,身体孱弱了不少,而顾倾城则衣带不解、没日没夜地照顾他,从未有一句怨言,府里的人都说顾倾城贤良淑德,二者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当风景瑜重重地掩唇咯血后,顾倾城涩然一笑,那尖锐的指甲狠狠刺穿自己细腻的掌心。 而当风渊珞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顾倾城手中的铜盆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如同玉碎一般的声音。而她则唇角一抿,浅蓝色的裙角在风中缱绻,“你来这里干什么?” 而风渊珞那灰绿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云淡风轻,“我要你做最后一件事。” “何事?”顾倾城黛眉一皱,轻声问道。心底却是莫名产生一股不安的感觉。 “为我杀了风景瑜。”风渊珞清冷地说道,他臂间紫纱翩飞,似雾一般缥缈,与那银白色的柔发缱绻不已。而那灰绿色的眼眸清浅之至,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顾倾城浑身瑟瑟发抖,对风渊珞的冷漠无情心寒不已。还未回答,就听到一阵轻笑,她惊诧回眸,只见风景瑜倚靠在榆树边,眸带意味不明的浅笑,“我就在你面前,要杀你便杀吧。” 顾倾城满脸悲痛,她向风景瑜走去,伸出手,想像往日一样拥住他,终是重重跌落在厚厚的冰雪中。她流着泪,呆呆地仰着头看着风景瑜,而阳光下的风景瑜脸上带着一层圣洁的光辉,他静默地收回手,而后,掩着唇,低低地咳了一声,唇边隐隐残留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