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决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大理寺门口转圈圈的张塘,满脸的焦躁,丑到给大理寺丢脸。 陈决皱了皱眉,迈开大步,加速走了过去。 张塘一看见陈决,如释重负,立即朝着他跑了过来。 陈决头都没回,径直往大理寺衙门内走。 李小和张塘两个短腿儿在后面小跑着才赶的上。 直到进了大理寺衙门的门儿,陈决才缓下速度,扭头瞪向张塘,“什么事儿,不能在里面儿等,跑到门口去堵我?” “大人,不得了了……刘大学士的小女儿,就是那个被徐廷妹妹以钗划上脸的,刘府五小姐。”张塘紧喘了两口气,“她——死了!” 陈决猛地顿住,扭头望向张塘,“怎么死的?” “啊……上吊了。”张塘。 “?”陈决沉了沉脸色。 张塘忙解释道:“脸毁了,就家里人没看住,一直哭一直哭,哭累了睡下,家里人离开一会儿的功夫,就……” 陈决回转身,继续大踏步往前走。 “?”张塘扭脸看了李小一眼。 “?”李小也不知道大人是什么意思啊。 她朝着张塘耸了下肩膀,忙又小跑着朝陈大人追了上去。 陈决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停住,李小险些撞他身上。 忙顿住脚,后退到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阳光明媚,照在陈大人……并不怎么明朗的脸色上。 “刘大学士的女儿自杀,你一惊一乍的慌什么?还坐不住的堵到门口等我?不知道的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陈决越说越生气。 他站在后堂室门口,瞪着眼睛数落张塘,只觉得气血翻滚。 这世上怎么就这么多不知轻重的笨蛋! 他扭头一眼又看到了满脸呆萌的李小,心道:还全让他给碰上了! “啊……”张塘被训的满脸通红,前两天才对陈大人堆积起来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 “我大理寺是不是要连别人家女儿自杀都要管?你家老母鸡下蛋我要不要亲自去守着,以保一窝安全?”陈决瞪着张塘,瞧着张塘那副模样就觉得窝火。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才能平复情绪。 “可是,大人……”张塘觉得委屈的皱起整张脸,想要解释。 李小忙朝着张塘摇头,她虽然年纪小,可在这个时候,突然觉得,怎么这些大人们,还不如她呢? 这种主子生气发飙的时候,你就乖乖认错,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犯同样错误——这不才应该是最合适的做法吗? 怎么张大人还想解释呢? 陈大人气头上,他越解释,陈大人不越压不住火嘛。 “大人,我给您倒茶——”李小见张塘还想说话,忙大声打岔,随即从陈大人身边灵巧的钻进堂室,跑到陈大人的后堂,拎了水壶又跑出来。 陈决看到张塘还想反抗,他本来已经酝酿足了火气要使劲儿狠狠的教教张塘,但被李小这么一打岔,他也失去了教别人做人的欲i望。 最后瞟了张塘一眼,他转身迈过门槛,便进了堂室。 张塘站在门外,懊恼的仰起头看了看天,长长的舒出去一口浊气。 被陈决训了一顿,他方才等陈决的急躁和担忧,全跟气球一样,瘪了。 跟火焰一样,灭了。 他抹了把脸,叹口气,丧丧的想:也是,他着什么急呀。 一口热茶下肚,陈决才觉得心气儿顺了下来。 方才刚下马车,看见张塘心急火燎的模样,被惊的那一下,也得以安抚平和了下来。 这些属下,千挑万选出来的,结果仍然差强人意。 想要遇到合手的属下,还真的是……万中挑一的缘分啊。 “大人……”张塘坐在陈决对面,委屈使他丑陋。 陈决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刘五小姐一死,徐廷妹妹刺伤她脸这事儿,只怕就要被闹大。到时候刘大学士肯定要跟徐家没完,如果徐家是小门小户,那么徐廷这个妹妹就保不住了,总要以命抵命。可偏生徐大将军镇守西边,也不是善茬。” 张塘精神一振,啊,大人这么快就想到其中关卡了啊。 陈决无力的白了张塘一眼,继续喝茶压火。 李小见杯中茶尽,忙又斟满。 “这事儿刘大学士家里没有闹起来,我们是不可能去插手的。事儿小了,他们两家人自己商量着处理解决,最多找个人当调停,你觉得……要本官去?”陈决眯起眼,表情危险。 “不敢不敢。”张塘忙道。 陈决这才哼了一声,算先放过他。 “如果闹大,此案非是凶杀之案,不需查探。再者以两家地位来看,也不可能闹到大理寺衙门来定案解决。宗人府空设着是做什么的,吃干饭?”陈决又给了张塘一记冷眼。 “可……”张塘还想说话。 陈决却已猜到他的主簿要说什么,打断道:“徐廷说这是异能者为之,也只是他一家之言。本官这里是大理寺,推理查探,明断是非!什么时候变成……变成异能人士专管衙门了?” “……”张塘张了张嘴,可是已经没什么话说了。 大人把他的话,都给堵死了。 “哼。”陈决横了他一眼,随即嫌他碍眼的猛摆手轰人,“忙你的去。” “是……”张塘蔫蔫的出去了。 吸口气,陈决痛饮一壶茶,才觉得气顺了。 李小忙挥起小拳头,给陈大人锤肩。 “……”手劲儿这么小,锤了也跟猫挠似的。陈决心里嫌弃,但却不知为什么,并没有开口训斥她。 他以为这事儿也就这样了,徐廷就算再上门,他也想好怎么把徐廷扫地出门。 可却不想,到了第二日,事情就又完全变了样—— …… 所有人再次围坐在大理寺中庭,圆亭中的桌子不小,围坐一圈儿七八个人不是问题。 陈决等人坐在桌边,各个都虎着脸,不高兴。 天气像是憋了一冬憋坏了,到得初夏,每天阳光都好到刺目。 可陈决等人……每个人头顶都带着乌云一般,脸色全都阴云密布,很不好看。 他前两天才说过,哪有这么多凶杀案,可这才歇了没两天,怎么就又…… 这世道要吃饱穿暖都不容易,偏偏京城贵胄密布之所,一个个吃饱喝足了都争着杀人、然后被关去蹲大牢砍头? “大人,早上我已经去查探过。”王异的声音依旧,温柔和煦,“工部尚书钱大人的三女儿,将兵部尚书方大人次女推到花池中。方二小姐挣扎着想从水中上岸,钱三小姐蹲在花池边,按住方二小姐的头到水中,直到方二小姐淹死……” 李小听的耸起肩,太阳明晃晃的,她竟觉得有点冷。 这比徐廷说的徐小姐用钗在刘五小姐脸上写字,只更诡异可怕。 按着一个人的头,任她在水中扑腾——手心感受着一个人的生机消失,力量变小,从活着,到死亡……是怎样的? 她搓了搓手,悄悄蹲起,手拽着小凳子往陈大人身边挪了挪,然后才坐稳当。 陈决斜眼看到李小的小动作,没说什么。 “当时诗会中其他小姐看见,有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冲过去制止。可是,惯常做事的中年妇女,却被一个娇滴滴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大小姐推倒在地。”王异说着,语调不自觉的变慢,遇到这样的诡异事,他也忍不住陷入思考,这不合理啊。 “方二小姐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徐廷深吸一口气,“与家妹一样的是,钱三小姐也称自己当时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她是一边尖叫哭号着,一边将方二小姐按在水池子淹死的。” “是的。”王异点了点头,“在徐家妹妹出事后,没有其他人接触过徐家妹妹,除了徐家自己人。所以——” “不可能是钱三小姐得知徐家姐姐的事,跟着撒谎脱罪。”李小捏着手里的茶杯,纠结的用手指头搓杯子。 王异点了点头,眼神温柔而透着鼓励。 “我早上查了近日宗人府的生死宗卷,两个月前,户部尚书赵大人的远房亲戚来京探亲,其中一位家中行六的小姐,在葛夫人的聚会中,伤了葛家的庶出三小姐。”张塘补充道。 “这位赵六小姐,之前一直是个胆小的姑娘,在县城长大,没见过世面,别人对她的印象,也都是怯生生的。”张塘深吸一口气,这事儿啊,不经念叨。 昨天才说不是诡异凶案,今天就…… 陈决皱着眉头,“又是葛夫人的宴会……” “嗯。而且,这位赵六小姐比葛三小姐矮小瘦弱。葛三小姐被划伤了脖子,如果再深一点,恐怕就没命了。不过脖子的伤口是偏了,没什么事儿,倒是小伤。另一道伤口在手臂,伤的却很重。”张塘说到这里便皱了皱眉,心里遗憾了下,才继续说道: “后来伤人的赵六小姐被关了家庙。宗人府记册,说是最后自尽了。” “又是葛夫人的宴会……”陈决又呢喃着重复了这么一句,继而才道:“户部尚书赵大人家的远房小姐,工部尚书钱大人家的三女儿,兵部尚书方大人家次女,徐大将军家的女儿,刘大学士家五小姐,吏部尚书葛大人家的五小姐……” “都是高官……”李小忍不住咂舌,这京城地界,怎么像是随便吵个架,都是大官对决呢。 “王异,先查受伤的、被杀的小姐,与他们都起过冲突的人。”陈决点了点桌子。 “是,大人。”王异说罢,便机警的站起身,见陈大人没有要留他的意思,忙领命去干活了。 啊,要查探那么多贵女小姐…… 想到这里,王异往外走的脚步就有些沉。 “徐廷,你去查这三场宴会中,都未缺席的人。”陈决又点了点桌子。 “是,大人。”徐廷立即起身得令,未有迟疑,便行路如风的走了。 “张塘……”陈决的视线落在了张塘身上。 张塘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陈决,期待着陈大人也派他去查探贵女小姐——那么多香喷喷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想一想就觉得,这个差事美的很。 “你去葛府上,告诉葛夫人,破案前都给我老实点,一场宴会也不许办!”陈决手指用力的点了两下桌子。 他心烦的想:真是蠢,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也就罢了,现在还愚蠢的不知死活! “……”张塘。 看着张主簿也被派走了,李小坐的标直,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盯着陈决。 陈决心烦的看着张塘的背影,舒口气,很为自己不能多休息一阵而觉得闹心。 他一扭头,便看到李小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明澈水汪。 那双眼睛,仿佛在说:大人,您派我去做点什么事啊?特别重要的事儿啊? 陈决抿了抿唇,每次心烦就会口渴,他捏起茶杯喝尽杯中茶。 李小忙狗腿的拎起放在手边的茶壶,给陈大人好好的斟满了。 陈决又喝了一口,才道:“你再给本官卜一卦吧。你的铜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