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时间有半个小时,云荟兮反锁上门窗,带上茶叶,三人步行走向车站。 一边走,一边商量,万一和杨师傅的沟通遇到麻烦,该采取些什么对策。毕竟杨师傅和那小贼不同,老实的本分人,尽量以和为贵。 道右说:“不用考虑那么多,到时候自然有办法。” 走到车站时,顶着橙色头盔的中年男子刚好在站牌下锁电动车,三人快步走过去,远远地招呼:“是杨师傅吗?” 中年男子回过身来,有点局促地点头,然后解下头盔挂在车把上,半秃的脑门在路灯下亮得发光,衬得眼下黑眼圈尤其显眼,看来十分疲惫。 云荟兮递上之前买好的茶叶,说:“麻烦您了,给您带了点茶叶。” 杨师傅一脸受宠若惊,忙从座椅底下抽出块抹布擦掉手上的油渍,把茶叶接在手里,“你们太客气了,还带什么东西啊。”说着,左看右看,也不知该把茶叶往哪放,最后塞进了外卖箱。 等他忙完,道右先开了口:“杨师傅,我们下午去了您之前工作的外卖站,他们说警察已经来找过您了?” 杨师傅说:“对,所以你们一打电话来我还奇怪,不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呢?” “我们有些新的线索,”道右细细观察杨师傅的表情,“不知您有没有注意到,那天半夜6号楼附近有个女孩,在小区里坐了很久?” 杨师傅皱眉想了想,“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见过,但我赶着送餐,没太注意,你要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这回事儿。” 道右问:“您记得那个女孩当时做了些什么吗?” 杨师傅用力把所剩无几的头毛摸了又摸,说:“好像没做什么,一会儿就不见了……不过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们就当个参考。” 三人对视一眼,看来小偷所说的确是实话,顿了一顿,又问:“您同事说,您当时看到了一只……特别大的狗?” 话音刚落,杨师傅眼神闪了闪,忙不迭摇头:“不是不是,乌漆嘛黑的看花眼了。” “没关系,您看到什么说什么,我们想多了解一些当晚的情况。” 杨师傅慌乱地将视线错开,盯着车把上一摇一晃的橙色头盔,半晌才说:“没有,真没什么,什么特别大的狗,狗不就是狗么……小区里流浪狗多得是。” 道左奇怪道:“没关系啊!不管它是什么,我们就想知道它当时干嘛了?按您的话说,小区里那么多流浪狗,为什么您偏偏就留意到它了呢?” “没!我没留意它!”杨师傅仍盯着头盔,眼神却渐渐开始飘忽,“就是警察同志问话的时候,我碰巧想起来了,真没什么特别的!” 他一把抓住车头,重重踩上脚刹,头也不抬地说:“你们要没什么别的问题,我就先走了,忙一天很累了。” 道右向道左递去一个眼神,道左表示心领神会,然后凑近杨师傅的耳朵,面色诡异,“杨师傅,您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什么……什么人?” 道左一脸机警地看了看四周,将杨师傅带往路边一处无人经过的角落,杨师傅正摸不着头脑,他高深莫测地打开背包,露出里头厚厚的一沓黄色道符,道符上还搁着一把木剑。 杨师傅眼睛瞪得老大,张了张嘴,“你们……这?” 道右开口了:“杨师傅,是这样,这小姑娘是男孩的同胞妹妹,而我们俩,是她请来的道士。” “道士?” 道左接着说:“实不相瞒,从刚才看到您的那一刻,我们就发现了您身上阴气缭绕,很不对劲啊,”他指了指杨师傅的脑门,“你看,印堂发黑,眼圈青紫,唇色黯淡,真乃不祥之兆。” 云荟兮嘴角动了动,一时间不敢插话。这两人气定神闲的样子十分专业,亏得那也并非假话,不然她的演技可能不太过关。 道左从包里拿出几张道符,做作地威胁道:“警察办案有警察的方法,但你最好不要骗我们,我们能做到的事,警察可是做不到的。” 说着,他抽出一张道符,作势就要往杨师傅脑门上贴。 杨师傅又惊又怒:“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怎么就骗人了?你们这样神神道道的,我可要走了。” 道左一把抓住杨师傅的胳膊,还没等他说话,道右拍开了他的手:“你干什么?杨师傅帮我们是出于好心,把你平日里做法捉鬼的那套收回去。” 杨师傅突然僵住不动,眼神到处乱飘。 眼下几人站在寒气森森的树荫底下,连路灯昏暗的光都照拂不到,他舔舔嘴唇,声音都发抖:“鬼?还……还真有鬼啊?” 云荟兮配合地压低了声音,脸色阴恻恻的,“杨师傅,我和哥哥两个人,一没钱二没势,什么绑匪想不开要来绑架我哥?” 顿了顿,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小区的方向,“我家附近最近不太平,我哥不信邪,非一个人待家里,这不就出事了?” 道右眯眼看她,眼角微微扬起,显然对她的默契相当满意。 道左眼皮一翻,说:“我们业务也很忙的,普通的人口失踪案,哪用得着我们出马?要不是听说有脏东西,我们根本不会来这一趟。” 他在“脏东西”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杨师傅果然更为惊恐,嗫嚅了半天,偏是没说出句整话。 道右继续谆谆善诱:“杨师傅,您别害怕,您只要说说那天究竟怎么一回事,剩下的我们会处理,您身上沾的晦气,我们也一并给您——” 话未说完,杨师傅突然大吼一声:“我说我说!那不是狗!那绝对不是狗!” 周围几辆电动车都乌拉乌拉响起警报,道左吓得把道符往包里一塞,忙示意杨师傅小声点。 杨师傅咽了口唾沫,说:“我说黑漆漆的看不清,也不是骗你们,那天是中秋节前一天,按理来说月亮是亮得很,但到6号楼那边,别说月亮,就是广告灯箱也不知怎么全灭了。” 云荟兮愣了一瞬。 上周末回家时,灯箱还好好的…… 杨师傅垂着眼睛,自顾自地继续:“我也没想那么多,送完餐就走了,6号楼附近还有一单,过了会儿我开着电动车从小路出去,当时就……突然一下子!” 杨师傅比划了下,手掌直接高过了头顶,“一只那么高的动物从我电瓶车旁边冲过去!我电动车都差点翻了!” 云荟兮看向杨师傅的手掌,也白了脸。 那个高度,得接近一米八了吧…… 道右神色变了变,问:“那为什么,您当时和警察说那是只狗呢?” 杨师傅面上有点为难,“虽然特别大,但体型有点像,而且在小区里,我想除了狗还能有什么呢……刚才被你们一说,我才觉得奇怪,城市里哪有那么大的狗?” 云荟兮咬了咬嘴唇,发出声音时有点艰难:“那,那只动物,差点把您撞翻之后,还做什么了?” “这就更吓人了!”杨师傅激动起来,甚至有点控制不住音量,“快得像飞一样!在小树丛里疯疯癫癫地转了两圈又冲出去,没几步就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云荟兮捏紧了手:“哪个小树丛?” *** 装模作样地施了法,又送出几道写着“身体健康、家宅平安”的鬼画符,几人往回走。 道左揉揉板了好半天的脸,语气里有点埋怨:“真是,居然沦落到装神弄鬼,真是给祖师爷丢人。” 道右扫他一眼:“这话让你来说,不太合适吧。” 道左大眼一瞪,“什么意思?” “自己体会体会。”说着,道右偏过头,看向云荟兮,她走得很慢,垂着脑袋,跟在两人身后。 他低声问:“怎么了?” 云荟兮抬起头,脸上的血色还没回来,一双眼睛机械地眨,“你们说,哥哥他是不是给那只野兽吃了?!” 毕竟那样大的体型,解决一个成年人压根不在话下,然后吃完再溜达几圈,消化消化……云荟兮觉得自己残忍的推论或许就是真相,鼻头一酸,眼泪就要往下掉。 “吃人?那怎么会!”道左回得很快,话说完才见道右一记眼刀飞过来。 接着一记响亮的巴掌拍在了他头上:“你少说两句会死?” “别安慰我了,”云荟兮声音闷闷的,抬手抹掉眼泪,“刚好我哥哥失踪那天就出现了野兽,难道会是巧合吗?而且警察到现在都没消息,很大可能……是人根本不在了……” 话说到最后,声音低得几乎消失,她又用力擦了几下眼睛,说:“你们别担心我,不管怎么样,要先找到那只野兽,只要还有找到哥哥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的。” 道右和道左对视一眼,脸上都有点犹豫。 这误会好像有点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