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西地界,职方司做事向来顺风顺水。节度使衙门谨奉了井水不犯河水,犯了自认倒霉的准则,历来对他们客客气气。
不似中原各州府,动辄就一纸奏章告到御前,斥责他们窥伺大臣,离间上下,破坏朝廷法度。张隐岱尚在河东路的时候,便经常接到皇帝密诏,要求他自辩清白。
现在到了河西路,发现职方司与地方的关系如此和谐融洽,他十分满意,一点也不想破坏现状。
是以接到下属的禀报时,张隐岱十分惊讶:“归义侯要求见我?”
“是归义侯世子要见主事。”下属纠正他,“张都头言道,世子已经放下话来,如果职方司方面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节度使将会即刻上书朝廷,参我们一个失职之罪。”
“失职?”这个罪名对职方司来说,倒是新鲜。
“是。据说是因为昨日傍晚,侯府大小姐在街头遭遇大批凶徒,差点被掳走的事情,侯爷和世子大为震怒。”
张隐岱在肚子里骂了一句娘。他已经亲自、当面、郑重提醒过安舒,谁知道她竟然不当回事。将“骄纵任性,不识大体”八个字恶狠狠地在心头过一遍,方才舒了口气,嘿然冷笑一声:“究竟是侯爷震怒,还是世子震怒,这可难讲得很。”
属下一怔,正思考他这句话是啥意思,他已经摆摆手,道:“这且不去管它。职方司有守密之则,他曹宗钰在太学就读,不可能不知道。你让张都头转告他,职方司跟他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但我职责在身,不能见他。”
“这个,”属下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心回禀:“据张都头的转述,这位曹世子已经明言在先,在事关家人安危的事情上,他不会再相信职方司的任何保证,让我们不要白费唇舌。一切事宜,他只跟主事当面交涉,其他免谈。”
眼见主事脸色发黑,目中喷火,忙代为缓颊:“不过,曹世子也还明事理。他说,只要主事肯见他,那么一切会面事宜,都可以听从我们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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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宗钰原以为职方司指定的见面场所,若不是荒郊野庙,便定是深院密室。谁知竟是一处平平无奇的街边宅子。从外面看去,院子里有人舂米,来回走动,门口的马槽有两匹马正低头吃草,左边灶房里传来哒哒哒切菜造饭的声音,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它与敦煌城中其他千万户人家有任何不同。
曹宗钰按照职方司的指示,轻骑便服地寻至此地时,不由得心里赞了一句:隐于市也,果然好见地。
宅子的大门敞开,他自行走了进去。很快有人上来接过他手中的缰绳,牵了马儿去吃草。那人没问他任何问题,只回身朝堂屋指了指。
他便也不作声,点点头,举步朝堂屋走去。
堂屋里挂了门帘,将堂屋分为前后两部。曹宗钰在外侧,因是逆光,门帘又厚,运足目力,也只能隐约看到帘后有个人影,在地上盘腿而坐。
他瞧瞧脚下,那儿也端端正正铺了一块羊毛褥垫,便也如帘后那人一般,盘腿坐下。
过了一会儿,他见帘后那人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先出声:“我如何能确定阁下便是张主事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