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邢岫烟带了篆儿出门,一到街上,她们就发现今日与往日的不同之处。 篆儿拉过一个卖花的小姑娘,问:“怎么今儿街上那么热闹,两旁都站满人了。” 小姑娘惊讶地看着她:“你不知道么,今儿是新任县令大人到任的日子,我们都想看看,这位新的县令大人长得什么模样。” 正说着,只听前方一阵喧闹,小姑娘激动不已:“来了来了!别拉着我了,我要往前头走一走,才看的清楚。” 篆儿对邢岫烟道:“姑娘,我记得程大人还年轻呢,怎么就不当了。” 邢岫烟道:“他只是调去另一个地方继续当官。” “噢,”篆儿道:“这位新来的县令,会不会比他更年轻呢。”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邢岫烟道。她早就知道来人是薛蝌,并不意外,面前人潮拥挤,一时间也走不动道儿,干脆让到一边,静静地想着事情。 梁峒遭受打击,查毒酒的事情又落到了董瑜的身上,而董叔走了三日,农田上也有一堆事情等着他。与凌府的交涉,只能是由她来出面了。 正想着,邢岫烟在人群中忽然发现一个熟悉色身影,上前笑着打招呼:“许荣大哥。” 许荣一手拿着药包,一手拎着一只扑棱翅膀的肥鸡,怕鸡毛飞到邢岫烟身上,远远就站定了:“哟,岫烟妹子,出来逛街呐。” 邢岫烟的目光落到许荣的药包上,道:“许荣大哥这是抓药给谁吃?家里有谁生病了?” “唉,说来也奇怪。”许荣道:“你嫂子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夜里常常惊起,有时候把妮儿都吓醒了。这不,我就去抓了一副安神药回来,看看有没有用处。” 邢岫烟心中一动,状似平常问道:“也许是她太累的缘故。许荣大哥,你昨夜不是吃了酱牛肉么,今儿又买鸡,不怕腻得慌呀。” “什么?”许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们家昨晚没吃酱牛肉啊。” “噢,可能是我记错了。”邢岫烟笑容变淡。 许荣并不在意,只当她真的记错了,再闲聊几句便走了。许荣家的昨日与邢岫烟的交谈一句一句重新浮现,邢岫烟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街头的喧闹更甚,远远地,一队人马行来,前头是敲锣打鼓的小厮,后面高头大马之上,坐着一个身着官服的年轻男子,面如冠玉,眼如乌珠。 “是薛蝌少爷!”篆儿的惊叫,很快淹没在热闹的人群中,她偏头看邢岫烟,邢岫烟只是低着头,没有反应,仿佛与这个人声鼎沸的世界隔离了。 薛蝌骑马先行,后面马车上是随同的母亲和妻子。街道两边的人都昂着头看他,对他议论纷纷,他和善地对人群笑笑。有几个年轻女子红了脸,嬉笑着跑开了。 薛蝌笑一笑,目光从人群滑过,忽然,他发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是篆儿!薛蝌又看了一眼,确定没有认错人。 既然她的贴身丫鬟在这里,那么她是不是也在? 薛蝌的目光,落到了篆儿旁边的女子身上。她头戴帷帽,看不清楚容颜,只能隐约窥见柔和的轮廓。穿着天蓝色兰草纹的褙子,浅青色洒花裙,如同天空下的一株抽穗兰花。 她长高了一些,却还是那么瘦。 马儿前行,他与她隔着层层人群,渐渐地错过,这时篆儿抬首望来,薛蝌朝篆儿微笑。篆儿推了推身旁的邢岫烟,邢岫烟顺着篆儿的目光,缓缓抬眸。 这一刻,薛蝌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心跳得极快。像是干旱许久的田地,看到了一朵即将飘过来的云雨。 而邢岫烟,只是轻轻地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便急匆匆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竟是如此冷漠。 薛蝌犹如临出水的求生者,又被人按了回去。他咳了咳,怅然地看着邢岫烟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凌霜斜靠在一个大号的阿狸身上,捏捏手中小号乔巴的蓝色鼻子。今日,她本来请了很多姐妹来府中赏花喝茶。谁知道哥哥出了事情,这个赏花宴就这么黄了。她也无心绣花练字,就这么懒懒地躺着。 杏儿进来道:“姑娘,你猜谁来了?” 凌霜把乔巴放在一边,托腮道:“管他谁来了,反正不是来找我的。” 杏儿掩嘴笑道:“就是来找姑娘您的,是邢岫烟邢姑娘。” 凌霜从阿狸身上坐起来:“她是自己来的?手上有没有拿东西?” “姑娘料事如神。”杏儿答道:“邢姑娘的丫头篆儿手上的确拎着一个包裹,大概是下一季的新品。” “快请她到花厅去。”凌霜瞬间来了精神。杏儿答应着去了,凌霜起身回看一眼这个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玩偶的房间,这是母亲怜爱她,专门辟给她装玩偶的。看来,这些玩偶很快就会有新同伴了。 邢岫烟喝了一盏茶,凌霜才姗姗来迟,想是重新匀面梳妆过,妆容十分精致。邢岫烟笑道:“凌姑娘安好。” 凌霜的目光落在篆儿手里捧着的包裹上,笑意晕染:“邢姐姐,今儿的赏花宴取消了,没人同你说么?” 邢岫烟道:“我这次来,与赏花会无关,是给凌姑娘送礼物的。” 凌霜在邢岫烟对面坐下,喝了一口茶,道:“无端端的,给我带什么礼物呀?” 邢岫烟笑了一下:“自然不是无端端的,每一季的新品,凌姑娘都会差人来购买,从不缺席,这么忠实的客户,自然是有与别人不一样的礼物。” 凌霜来了兴趣:“是什么?” 邢岫烟朝篆儿点点头,篆儿打开包裹,原来是一只圆脸花斑猫,穿着水袖戏服,脑袋后别着一朵大大的蝴蝶结,正翘着兰花指唱戏文。 “哟,真有趣。”凌霜的目光被牢牢吸引。 邢岫烟解释:“这是戏曲猫系列之一的花旦猫。” “系列之一呀,那么说还有武生猫,丑角猫,花脸猫。” “会有的。” 凌霜把花旦猫拿在手里,越看越爱:“邢姐姐,我有时候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一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些什么,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这么多玩偶,没有一个重样。” 这玩偶,果然讨到了凌霜的欢心,邢岫烟笑了笑,道:“邢岫烟此番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凌霜摸着花旦猫的手一顿,抬眸看她。 “我想见一见凌老爷。” 凌老爷才回到家,便被通报有人求见,他问:“是谁?” 小厮道:“是寿宴那日带着巨猫来贺寿的邢岫烟邢姑娘,在花厅里等着。” 邢岫烟,她来见他做什么,眼下,他可没心情和康平田庄的人谈生意。想罢,他挥挥手:“去告诉邢姑娘,我身体不适,不想见客。” 小厮进去了一趟,很快出来道:“老爷,邢姑娘说,此事关乎田庄与凌府的安危,十分重要。” 凌老爷轻哼一声,这小丫头,吓唬他呢。算了,听一听她要说什么。想罢,凌老爷抬脚往花厅走去。 篆儿看着走进来的凌老爷,心里有点打鼓,凌老爷斜眉鹰鼻,模样严厉,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啊。正想着,邢岫烟已经站起来福身:“凌老爷万福。” 凌老爷越过邢岫烟,径直在主位上坐了,道:“邢姑娘,你说的话,最好不是信口开河。” 邢岫烟面容沉静:“凌老爷,您可知言泓总管前几日差点命丧黄泉。” “竟有此事?”凌老爷皱皱眉头:“凶手可抓到了?” 邢岫烟摇摇头:“没有,我们去富阳村调查毒酒,回来就碰到了凌府与田庄的事情。” “等等,毒酒是怎么回事?”凌老爷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字眼。 “对,我们田庄先是被人在酒窖里下毒,其次,言总管在赶往富阳村的途中横遭暗算,再次,就是凌大少爷与婧儿被陷害。” 凌老爷越听面色越严肃,站起身来回踱步。夫人曾说雷儿与梁姑娘的事情十分奇怪,现在看来,的确很不简单啊。到底是谁,千方百计要打垮康平田庄,还把凌家拖下水。 思量间,有小厮进来道:“老爷,那位梁公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