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蓝婉头痛欲裂,拼命想要睁开眼,却被后背传来猛力碰的身形不稳,一头扎回了地上的一堆破烂中,受到了磕碰的二次伤害。
应该是被人踹了一脚。
蓝婉忍不住想要口吐芬芳之语,可还没等她发出太阳的声音,第二脚就送了过来,这回踩到了她的头上。
蓝婉挣动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无力,连骂声也几乎失语,耳边纷乱一片,只能接收到斯斯磨磨的白噪音,不时的传来几声闷雷,带起脑中一股股钻裂的疼痛。
蓝婉疼的再无力反抗,或者是她根本反抗不了,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平在这里任人欺凌。
她迷迷糊糊想起自己今早遭遇了什么,蓦然间,电梯失重的惊忡冲破脑中混沌,驱散那片震荡不以的昏沉。她诈尸一般从地上猛然坐起,身边又传来一阵混乱,似是施暴的人群炸窝跑了。
那样的高度,足以让自己被拍成肉饼了。
我应该死了才对。
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分外虚弱,像是从开始活着就没吃过饱饭,似乎还在发烧。浑身上下无一处好受,尤其是左手。冻僵的手指勉强撩开左手的衣袖,模模糊糊看见一只苍白瘦弱的皮包骨,上面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手腕不能动弹,有些肿胀,好像是脱臼了。
袖子怎么这么宽这么长?还在夏天,为什么这么冷?
这是在地府受刑吗?可是老娘活了二十多年,干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吗?!连阎王都看不下去了,要如此对待我!
在地上干坐了半天,蓝婉才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的世界玩累了,慢慢停止了旋转木马的游戏。正要咬牙站起来,酸痛的双腿却不听使唤,挣扎中,耳边朦胧传来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
蓝婉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是谁,又被鞋底糊了一脸,直直把她踹平,仰躺在布满碎瓷片地上,硌的她白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蓝婉还没从疼痛中反应过来,当头浇来一盆似是三九天里勉强没结冰的水,还带着不少冰碴子,险些结束了蓝婉此时脆弱的生命。
蓝婉张嘴想要说话,灼烫的喉咙却只能发出喑哑难听的声音,不成语句。
一个一个的,你们谁啊?!咋还没完没了了?!要是我能说的出话,肯定问候你们全家!
在心底还没骂完,她就又被人抓着领子提了起来。
蓝婉:“……”
她这才看清了面前人的样子,一身紫色圆领窄袖袍衫,衣下有一道横襕,穿着官靴,活像个太监。
拎着自己的人看着像个暗卫,一袭黑衣束身,低垂眼眸,沉默不言,也仿佛听不见这间屋子里的任何声音,几乎要与诡异晦暗的气氛相融在一起。
这位活像太监的同志,注视着面前狼狈不堪的蓝婉,挑不出毛病的神态暗含鄙夷,他轻笑一声开口道:“咱家得罪了,也是没办法,皇上有令咱家急传,只好让您清醒清醒。不过您看起来可不太好。敢问郡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声音带着一股奇怪的尖锐,让他有些不男不女,蓝婉细细观察,发现他长得也有些过分清秀……等等,他刚才叫什么
郡主殿下?!
“郡主殿下。”
似是以为蓝婉没听清他的话,这位好像真是活太监的同志又叫了一声,敲碎了蓝婉残存的理智。
如果不是因为说不出话,她估计都要发出土拨鼠的叫声了。
这什么玩意儿,这是她太想活,死了出现幻觉了吗?!
“唉。咱家忘了您不认识您宫外的人,咱家姓张,您叫咱家张公公就好。”张公公轻轻咂舌,二十多年了首次无视了规矩,无礼道:“您也别怪谁,这是您的命。您没能投上好胎,没赶上好势头,自然是和这宫中其他贵人不一样的,不过啊,您放心,皇上仁慈,这不就派小的来了吗?先给您一份见面礼,方才对您不敬的下人,咱家会全部处理干净的。”
呵。
蓝婉出不了声,只能在心底冷笑,对我不敬的下人,要是你现在真的在对一个郡主说话,方才对我不敬的下人,你算不算一个?皇上仁慈?若真是郡主,就算不是皇家的血脉,一旦受封,那也是位同皇室的存在了,她这么活着,这副模样绝非一朝一夕所造成,这么多年了你都没管,现在是有什么所求?皇权下同室操戈也常见,外人更不必说。但您这样说话,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这些话她生理上说不出口,理智上更不能说出口,只能看着张公公嫌恶地拍了拍衣袖上新粘的灰尘,不悦地接着说道:“您别嫌咱家说话不好听,咱家也是实话实说,话说完了您和小的都能早点离开这儿,这次的机会对您来说可是意义重大,您要想活的像个人呐,就要知道好歹,皇上也猜到您现在的处境了,先让您休养两天,在好好说正事。”
说罢他一招手,暗卫就默不作声把蓝婉夹到了腋下。
蓝婉:“……”
张公公转身就迈出了破旧的房屋,身后,暗卫带着根本不能反抗的蓝婉,轻功几个起落,掠上错落规整的屋檐,快的几乎要留下残影,几个呼吸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抬头望了一眼,张公公若有所思地轻笑一声,终于走出了那所破烂的茅房,他的心情十分不错,快走几步来到结了冰的湖边,整理了仪容神态,确保自己身上干干净净,再没有一丝灰尘,这才往皇帝的勤政殿去了。
寒风袭来,刮得人脸生疼,蓝婉觉得自己开玩笑似重获的新生马上就又要结束了,因为虚弱而昏沉的大脑被冷风吹醒,她强撑着睁眼一看,一片白雪晶莹,笼罩着这座巍峨繁华的皇宫,覆盖了权益下的丑恶。
精致宫殿,琼楼玉宇,从未见过的人间美景,从未见识过的虚伪静谧。
蓝婉忽然意识到,等自己再走出来,世间就再没有蓝婉这个人了。
今后姓甚名谁。
今后归宿何方。
都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