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云甯殿的,她可以感受到自己游离不定的魂魄,至今还在盛乾殿里头晃荡着。和在浓郁且熟悉的龙涎香香雾里,看着这满宫的繁华和暗里的汹涌波涛。
奈莳嬷嬷哭个不休,整个云甯殿里头的宫女太监都跪在地上,芳魂已远了。花珑在这宫里磋磨了一辈子,终究还是逃不脱“情”之一字。
太医院的太医全都来了,风帝震怒,一直都守在花珑身边。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奈莳嬷嬷也看不清他们这位皇帝的心思,这样一段虐恋,难道真要以花珑的凄凄惨惨离世收场么?
“皇上,这里头的不是牵机,而是随眠药啊。”王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儿了,一边给花珑号脉,一边嗅着那瓷瓶,“只是里头有些牵机的余毒,好在不多。”
花珑向来不会虚张声势,她既是说了那是牵机,必定就是牵机。
想来是被人给换了去,随眠药是不伤人的,有助眠之用。
那种失而复得的欢喜将风帝瞬间淹没,他低着头,看着花珑那样安详的睡颜,将他们这几十年来的纠葛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同住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当年是他允诺,日后必定会给花珑安稳,会叫她和和美美,完满一声。哪怕那个时候他们十分年幼,可花珑当真了,那便是真的了。
安稳?她进宫之后,何曾有过片刻安稳?
风帝的躯体仿佛往数十年前去了,看到了小小的花珑跟小小的元慎,两个人手拉着手,欢欢喜喜地奔着前程去了。
花珑为了他,的确是做了许多事。这么些年过去,花珑还是花珑,风元慎却再也不是当初的少年郎君。他是一国之君,筹谋算计不断,总不能为了年少时候的诺言,给她椒房之宠。
这样宁折不屈的性子,在深宫里头,如何保全自身?糊涂,实在是糊涂。
他又惊又怕,又怒又急,但是那种虚惊一场的喜悦,劫后重生的感激,却一直在他胸腔里激荡着。
奈莳嬷嬷就跪在殿外,听得风帝传召,只当是花珑不好了,满脸是泪地奔了进来。
“这个小瓷瓶可有旁人碰过?”
奈莳嬷嬷听了,匍匐在地,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回皇上的话,这小瓷瓶奴婢也是看过的。只是娘娘从不说这里头有什么,奴婢们也不敢问。前些时候阿蘅姑娘拿过一次,再就没有旁人碰过这东西了。可是阿蘅姑娘对娘娘忠心耿耿,断然不会谋害娘娘的。”
这是自然,阿蘅乃是医学圣手,又得了风长栖跟玉无望的嘱咐。如此一想,应该就是阿蘅将随眠药换走了牵机药了。
“嗯,”风帝应了一声,“好生照顾着你们主子。”
奈莳嬷嬷听了,微微一愣,难道说花珑一切都好?
花珑的面色这会儿才红润了几分,好似是梦魇,睡得很不安稳。风帝一直都守在边上,看着这个心思玲珑剔透如同冰魄的女子,她硬生生地将自己烧灼了起来,叫旁人连句挽回的话都来不及说。
花珑御前失仪吞服牵机的事情传的三宫六院沸沸扬扬,等到玉坤宫里头的曦妩听说此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傍晚时分。
她惊慌失措,拉着玉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问是不是她的错。
毕竟是她让玉容请来了花珑,又托付花珑那封密信。她怕的是东窗事发,自己死了也不要紧,莫要连累旁人。
“玉容,是不是因为那封信?”
玉容微微蹙眉,“没有听说皇上提及什么信啊,只听闻昨儿个花筠贵妃跟皇上因为先皇后的事情生了龃龉。也不知是说错了什么话,这才自己吞服了牵机药的。”
先皇后?白欢么?
真是糊涂。
曦妩眉头紧蹙,“好端端地,提白欢做什么?都知道那人是皇上的心头肉、眼珠子。”
她长叹一声,声音里头含着莫大的悲凉。
按理说,牵机药一旦发作,必死无疑。可是这会儿还未曾听到丧报,应该是被救回来了才是。只是从未听闻吞服牵机的人还能活过来的,想必是传言有误。
她还是放心不下,攥着手中的宝石珠子,“玉容,你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