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裘良领着薛蟠去见了新的锦衣卫千户毕得闲。从府衙出来后薛蟠面对黑乎乎的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跳猛然加快几分:这事儿有点麻烦。他们派出琴技高超的闻姑娘来试探核心便是“琴”和“宫妃”这两个因素。乃从头到尾仔细捋一遍。
许公公那儿不会有问题。因为许公公自己都不知道薛蟠是谁何况他这辈子没进过紫禁城。魏德远若出了纰漏,薛家怕是已满门抄斩。惠太妃……是了。端王爱武不爱文嫡长女兰平郡主那么容易就被郝四哄了,可知端王府子弟大都不是心思细腻之人。惠太妃平素想必也不爱音乐。若忽然喜欢上了听琴、还搜刮擅琴的宫女拢到自己那儿,怎么看都有点奇怪。既是太上皇已知儿子想捧起一个与静贵人相仿的妃子惠太妃此举倒像是预备收罗这般女子往皇帝跟前送似的。
近日司徒暄围着他祖母转悠。替惠太妃看出药不妥当的张友士大夫是王子腾介绍给夏暄的而夏暄这件马甲在泰兴大庄子时就公然掉给了四皇子等人。夏暄带去大庄子的狗头军师阿宝虽不是和尚,因薛蟠与暄三爷认识并非秘密,又长了同一张脸比较容易让人联想到一起。薛蟠与孙溧甄瑁的交情都有可能探听到白月光静贵人。
既然试探说明他们拿不准。自家死活不沾后宫的模样这关算基本过了。毕得闲干干脆脆亮出锦衣卫银牌可知此人相当自信。薛蟠叹气:日后只怕得愈发谨慎。
他忽然想起一个不定时威胁。早先松江李氏钟表行中有人疑心张子非和她堂姐因其中一个暴毙、李夫人的心腹荷珮失踪,那条线对方没有跟下去。当日还白白预备了那么多套路。大约彼时郝家群龙无首且疑有内奸并各府少东家都还在金陵,魏慎命他们不得妄动。线索万一落到毕得闲手里,他很可能会追查下去。
若想彻底解决此事怕是得找到见过张子非姐妹俩的那个老头杀之灭口。如此一来便愈发惹人疑心了。薛蟠一路斟酌回到林府还没想出别的法子来。遂决定明儿就回金陵去找三当家出主意。小朱性子愈发懒散,若贫僧有了解决之法他就不动脑子。
近来裘良等人正一家家作坊寻老师傅,指望有人能从两跟紫色丝线中看出点儿什么来。次日薛蟠摸到作坊寻宋捕头,说自己也差不多该走了,想让他认识宋真真。裘良听了亦好奇。遂让手下人先干活,他俩跟薛蟠到了瘦西湖旁一座小茶楼。
宋真真进来时连裘良都大吃一惊。且不提模样标致、身形婀娜,其举止礼仪堪为圭表,显见是宫中路数。看来那宋老爷当年极想送她进太子府。若做了一个不知哪儿来的工部主事的外室,未免可惜。薛蟠介绍他们几个认识,宋真真喊宋捕头做“兄长”。宋捕头焉能不欢喜?连连拍胸脯说“万事交给愚兄!”心里不免也盘算着,到了京城让陈主事有多远滚多远,替这妹子寻一门靠得住的好亲事。
他们兄妹联络感情呢,薛蟠忽然想起一事,告诉裘良:“裘大哥过阵子少不得要去江宁织造局吧。”
裘良叹道:“九成要去。”
“烦劳帮贫僧打听件事。”薛蟠道,“我表妹就是林皖未婚妻,在林大人家一本前朝古籍上看到了种纺纱机,说是明熹宗朱由校发明的,比时下国人使的纺纱机强得多。她自己请人做出来了,样品还显摆给太子妃和忠顺王妃看,又跟我要了个金陵的作坊小规模试验,皆好。因想再更大规模试试,便托了孙家一位姑娘搭桥、跟江宁织造郎中甄应勉的女儿联络上了。如今东西送在织造局试验有段时日,不知效果如何,裘大哥替她看看。”
裘良愕然:“林大嫂还有这般本事?”
“咳咳!”薛蟠翻翻眼皮子,“还没成亲呢。贾大姑娘,谢谢。”
“京中都喊林大嫂。”
“滚!还不是他们家的人!”薛蟠哼哼道,“他自己要守什么孝的。”裘良呵呵直笑。
那头宋真真已留下住址,约定宋捕头离开江南时来接她。薛蟠遂回金陵去了。
到家跟小朱等人一商议,大伙儿都觉得这会子再灭口已不合适了。
小朱道:“那姓毕的若当真要查,少不得也会寻上盐帮茅帮主,再说钱大嫂总不能搬家吧。不若就给他个短处。”
“啊?”
“走私。”小朱道,“我们也从同一个西班牙海商处走私便是。”
“那些账册子不是都送进京城给柳湘芝去了么?”
小朱得意道:“十六大哥真真精细。送去的有些真账有些假账。他顺手做了个空头的王氏茶叶行,以备万一咱们有用。如今只需捏出这个茶叶行来便好。”
卢慧安道:“咱们手里有一个王氏茶叶行,是替王子腾大人家做的。”她笑道,“王大人乃朝廷大员,愈发不便走私。只是又得重新做假账。”
薛蟠道:“不必。过个户趁机换掉旧账就行。把名字改作茉莉茶叶行,算舅舅送给莉儿的出生、百日、周岁贺礼,哪个日子方便算哪个。”
“东家,人家出生百日早都过了。”
“那就周岁吧,也快了。”众人纷纷点头,让薛东家赶紧闭嘴。
过了会子卢慧安随口道:“上回东家说王总兵姓王、碰巧你舅舅也姓王。他们两家连宗了。”
薛蟠笑嘻嘻道:“就不告诉你。”
卢慧安哼了一声:“我还不稀罕知道呢。”
“二当家他们走了没?”
“早走了。只在金陵呆了六天。”
“哦。也不算短嘛。”
卢慧安懒得搭理他,出去安排茶叶行过户了。其余几位互视而笑。
没过几日裘良等人便来了金陵。歇息一宿,次日前往江宁制造局。甄应勉亲自相陪,唤来数十位最好的老工匠。只是那两根丝线实在寻常,依然没人能看出什么来。裘良本也没抱多大指望,遂作罢。乃打听那纺纱机之事。
甄应勉神色大变。半晌才说:“那个机器好是好,只是难做。”
裘良微微皱眉:“难做?怎么个难做法?”甄应勉只管胡乱搪塞。裘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呵呵一笑,“莫非甄大人还想占那家子的便宜?我劝你莫要做那白日梦。薛家小和尚贼精贼精的,他手里的东西岂能让旁人偷占了去。”
甄应勉忙说:“贤侄误会了,老夫无意偷占他们的东西。那机器上有几个东西极不好打,难以大量做给织户使。”
“哦?机器是不是薛家做的?是你们做的?”
甄应勉又僵了一下:“眼下这几台是他们送来的。若要正经使上,少不得工部得做。故此我们也仿照模样试做了两台。”
裘良似笑非笑道:“机器什么样儿?小侄可能看看?”
“这几日没动。若贤侄想看,回头动起来给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