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耳朵上的笔,那支笔被本杰明别在我耳朵上时,似乎都还带着他手指余温,贴在我耳朵边的皮肤上,隐约有点…… 我心里有点小惆怅地陷入沉默:动机啊动机,我真想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原因。 ——早已知道的,却没被我意识到的答案? 本杰明总是没有必要糊弄我的,那么这么一想,很有可能是我的确接触到了什么线索,只是自己“冷漠病”一犯,直接把线索当作无关紧要的杂事忽略掉了。 可是本杰明是怎么知道我接触到了线索的呢?难道那个线索是我们都在场的时候被我发现的吗? 我们有什么共同经历的事情呢? 哇,那可是……完全找不到头绪啊。 倒不是说经历过的大事很多,相反,大事不多,小事才是;并且相当琐碎,我哪里能通过回忆得到答案呢?除非突然“灵机一动”。 与其祈祷突然的福至心灵,不如换个方向从头思考? 比如…… “他们打起来了。”本杰明陈述事实。 “贾里德把麻醉针扎进去了。”本杰明接着“报道”。 “看来我们的加强版麻醉针依然对长生种没什么用,你喜欢的那个家伙眼睛都变红了,感觉更危险了。”本杰明声音里满满的紧张情绪。 “等等,他用了红色的针!”本杰明高呼一声,屏住呼吸。 “哦,不,好像也没什么用?嘿,起作用了!太棒了!”本杰明宛若看一场球赛般的激动,猛地站起来,圆凳“咣”地被他外套一带,倒落在地上。 我:…… 我在诸多动静下,被迫放弃了思考,反正本杰明的动机暂时还没有眼前的事情重要。 我开始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监控画面上。 画面里,金发的贾里德非常警惕,浑身肌肉紧绷,身体微微下俯,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而看起来较为瘦弱的“淡定的朋友”在“转变”之后,底气足了很多似的,同样弓着身子,暴躁的低吼在他喉咙里翻滚着,眼白发红,一副戒备的模样。 眼睛稍稍一偏我就能看到,他们的脚边有一只空掉的针管——正是刚才用掉却没发挥应有作用的“麻醉针”。 这个没用吗?麻醉针我倒没试过,原来长生种是免疫麻醉的吗? 在监控室看戏的两个人静观其变,小小的房间里的两个人却是一触即发的战势。转眼间,贾里德已经把“安静的朋友”按在地上了。 不论是贾里德冷得掉渣的声线还是他粗暴至极的动作,都对“安静的朋友”造成了非常可观的威胁,而他问的那些问题都是本杰明事先交代的,无非就是“友好地”问询了一下“安静的朋友”的状况和导致他现有暴躁情况的原因之类的。 被按在地上的人还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吗? ——不存在的。 更何况,现在新扎的那针已经发挥效用了,“安静的朋友”逐渐镇静下来,不再有攻击性的举动,也没有再发出嗡嗡的暴躁声音。 等到“地毯”变得正常,贾里德和他便开始你问我答起来。 我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睨了本杰明认真看戏的背影一眼:“本杰明,红色的药剂是什么来着?” “哦,你问那个啊。是缓释剂。”本杰明移开视线看过来,看到若有所思的表情,肯定道,“是的,莉莉,你没想错,这就是中和你们血液的那个缓释剂。颜色上和血液都是红色,所以这也很方便贾里德分清楚哪只有何作用了——毕竟他自己被注S的时候也是使用过同样的药剂的!” 随着本杰明话音一落,画面中的“剧情”已经“演”到了贾里德松开暴躁状态渐渐得到缓解的那个家伙,并冷淡地向监控望了一眼,两秒后,他果断地离开了“淡定的朋友”的房间。 ——雷厉风行的作风。 在贾里德望向镜头的那一刻,我正好也看向屏幕,于是我冷不丁地和他做了一个隔着空间的诡异“对视”。 贾里德那双明明是蓝色,却和本杰明、西里斯的眼睛截然不同的眸子散发着冷冰冰的温度,像一柄锋利的弯钩扎进我胸口。 这一点来看,这个家伙的眼神,不,是他整个人——都和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的风格一模一样。 直到贾里德移开视线,面前的画面里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我才慢慢地回过神。 我眼睛一转,看向了“温度”更加“温暖”的本杰明,奇妙地觉得自己得到了安慰:“缓释剂就算‘转变’之后再用,看起来效果也挺……显著的。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你这么‘相信’贾里德了。” “莉莉,你懂的,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缓释剂很稳定、很可靠……呃,咳咳。” “我仿佛听到了你的话外之音,本杰明。”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本杰明,本杰明注视着我,扬了扬嘴角,又慢慢地放平嘴角,眼睛里透着些审视般的的镇静。 我云淡风轻地回应着他的沉静目光。 本杰明这么肯定缓释剂的作用,肯定是在少说也有两个“人造长生种”身上试验过了!突然之间,我甚至想明白本杰明之前只让我看监控,不让我直接去房间的原因了:那些房间里根本没有人,因为除了某种原因而“存活”下来的贾里德,其他的四个人早就被本杰明过火的“缓释剂注S测试”给“玩完”了。 他给我看的不过是曾经的录像罢了。 等等,我依稀记得,他之前为了某种原因与我道歉了?我取下耳朵上的笔,在指尖旋转着,脑子和笔一样,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 最开始,是本杰明晚上不在家,我去找他,发现他在实验室;他顺其自然地告诉我他发明了一种缓释剂,并自曝说他擅自用了“健康的人”,展示了一些对自己“先斩后奏”的小小歉意。 接着,本杰明把我带到了先生隔壁的别墅,出于和我的“口头约定”,让我看看“他的实验成果”,却在我准备亲自面见的时候,拉住我的手阻止了我上楼的举动,还对我说“别急,莉莉。我们可以在监控室看到他们的情况,不必亲自面对他们——这样比较安全”,本杰明还提及监控的事情,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然后,他提到了我的血和伊恩血的不同之处,不动声色地引导着我,让我思考——我的血致幻,伊恩却不,那么可能是因为伊恩是我的“造物”的原因,他被自然法则(或被随便什么)削减了一些“功能”;可是我的确不知道自己的血为什么致幻,怎么办呢?我会不会也被“削减了功能”呢? 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特蕾莎,因为她“和我很像”,又比我年长,说不定是我的“造物主”,说不定是更厉害的长生种。 具体的思维过程,本杰明并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知道——很好,这样的思维导向明显正合他意。 本杰明就这样慢慢地、仿佛不经意地,诱导了我的思维,让我状似偶然,实则在他预料之中地,提出让他帮我寻找某个我认为可能会是我的“造物主”的人。 于是我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是十年前的,正面是“我”和先生,背面写着不属于男性和我的名字,“Therese(特蕾莎)”。 ——至此,本杰明几乎是不露痕迹地得到了他想知道的、我的“造物主”的信息。 不过,也只是“几乎”。 他有点贪心了。 一方面,本杰明想得到更“高阶”的长生种的信息,便于以后进行更深的探究;二方面,本杰明又想继续把活体实验进行下去,这需要我心甘情愿的血液的供给;三方面…… 本杰明在试探我的“活体实验接受底线”——悄悄的,曲折的,迂回婉转的。 我第一次看到“鸡冠草莓”的态度,本杰明看得一清二楚,我对奇怪的东西以及实验的可怕后果的接受能力良好,胆量可观;经过一阵子的相处,他也发现了我很容易就把和我一个种族的伊恩划到“自己人”圈子(尽管也许只是暂时的)并迅速磨合成功,这是我的“社会性”的体现;再加上不久之前步步为营的试探…… 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本杰明逐渐探清了我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