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景时离开之后，碎玉捧着茶点进来。　　刚才看到密雪过来找她，她就知道出事了。她跟在兰姒身边多年，在琅山也是菁华宫总管，兰姒常年不在琅山，她多年驻守，待人处世自然十分体贴周到。　　她将茶点放在桌上，丝毫不提刚才的事，只是说一些需要汇报的琐事。　　卓婧延静静听完了，突然出声道：“我故意骗他兰轩死了，你觉得对么？”　　碎玉倒是没想到自家主子竟会主动提及此事，斟酌答道：“此事如今看不出什么，到了以后，自然是福祸相依的。”　　卓婧延笑了。　　典型的她的风格。　　她所有的下属，都是这样与她一般的说话风格。　　就像此事，她们不会像寻常下属说什么“主子如此做自有主子的理由”，她们会说这件事再过些时日，自然会显示出它的好与不好。可是这样的话，一点儿用都没有，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废话。　　这就是兰姒的风格。　　她与任何人说话，都是客套疏离，像是与旁人不同很有想法，不过细想来，一点儿用都没有。她不会随随便便得罪谁，但是也不会随随便便提点谁。　　卓婧延笑道：“你们跟我久了，都学的这样满嘴放炮。”　　碎玉眨了眨眼：“主子说什么？”　　卓婧延向后仰了仰，展了展腰背：“没什么，就是这些年装模作样多了，累了。”　　**　　原夜凝的军队向来训练有素，他们以不可置信的速度绕开了密云山谷，减少了通过那里的损失和消耗，然后很快压到了流星城外。　　原景时一改以往主动出击的风格，固守城门，一兵不发。　　大韩的朝堂上一直期待着南疆战场上返回的消息，可是原夜凝一直没有送回任何消息，然后某一天原致郢上朝时，突然送上一封加急战报。　　首战告捷。　　原致郢当时便松了一口气，可是随即又眉头紧皱。　　原夜凝首战，是靠凤沉璧赢的。　　两军对阵时，活在原景时一封又一封密报里的巫女凤沉璧主动纵马出阵，一身水墨色的长裙，带着白色的面纱，那双眼睛黯沉，一点光泽都没有。　　不是她。　　原景时站在流星城的城楼之上，一直吊起来的心狠狠地坠了下去。　　本来还可以骗自己，可是真正看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骗自己了。　　他以前不是没有见过她伪装成别人的模样，可是无论如何变化，那双眼睛总是明亮的，里面好像有一汪深水，又好像闪耀着万千璀璨星光。　　那是足以让他爱上一个人的美丽眼眸。　　他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只是因为对于那位少年英豪，被封作大将军王的曾经的皇兄原夜凝，他还是有一些忌惮，所以虽无心首战，却也不会随便，于是偏了头道：“卓姑娘，一决胜负去罢。”　　漫不经心的语调，漫不经心的安排。　　倒是有心了。　　卓婧延轻笑，踏上城墙边，飞身就跃了下去，浅碧色的衣衫在风中猎猎飞扬，像九天而降的仙女。　　就是这样坠落下来。　　凤沉璧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流星城的城门打开了短短的一瞬，一匹枣红色的快马飞速奔出，一跃跳过还没放下的护城河的吊桥，稳稳接住了落下的卓婧延。　　“一点儿都不像。”　　原景时听着仔细观战的柳下姚嘀咕了这么一声，侧头问道：“什么？”　　“凤沉璧的身法和宣斓不一样，绝然不同。”柳下姚微微叹了一口气，“真的不是她。”　　她回过头去，瞥了原景时一眼：“怎么了，除了你之外，也总会有人期待着她还活着的。”　　卓婧延和凤沉璧交手许久，二人突然同时退开一段距离，然后两个人同时出手，向对方快速掷去一样东西。　　原景时看清楚了，卓婧延掷出了一片碧波叶，对面凤沉璧微微偏了身子，那片碧波叶就射入了凤沉璧的左肩。　　原景时从前听卓婧延说过，她一直修炼碧波叶，这枚叶子入了凤沉璧的身体，恐怕会即刻生根，然后慢慢长出一整条藤蔓来，最后被藤蔓缠绕的地方，就会一点一点坏死。　　真是可怜。　　可是凤沉璧甩出的那样东西，虽未曾看清晰，却隐约唤醒了一些记忆。　　在迷蒙山烧死倾城的时候，他曾经隐约见到宣斓手上有一朵血红色的花朵，形状有些像一朵未曾完全绽放的莲花。　　如果是。　　如果是。　　阿雪！　　**　　卓婧延还是败了。　　凤沉璧伤到了卓婧延心口，卓婧延当即身形便晃了几下，随即纵马回城。原景时原本不在意的模样荡然无存，面容冷冽严肃，亲自下去迎回了卓婧延。　　伤势很重。　　柳下姚为卓婧延诊治的时候，原景时一直在旁边看着，直到柳下姚忧心忡忡蹙着眉犹豫着说“暂时没事了”的时候，他的面色才微微放缓了些。　　可是依旧是紧绷的：“暂时没事？”　　柳下姚皱眉道：“不知那妖女用了什么招数，我根本就探不出那件暗器。说来奇怪，卓姐姐的身体情况很不好，一直是在垂危之时，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控制住，可是一旦我稍微控制住了，她的身体就会变回极健康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有哪里不对。如今想来那样东西还潜伏在卓姐姐体内，若要解开，我还得想想办法。”　　卓婧延也醒了过来，想要说些什么安抚一下：“我没事……”　　房门被人轰得推开，一个人风风火火从外面闯进来。　　是乐无忧。　　原景时皱眉：“无忧你……”　　“我看见宣斓了。”乐无忧十分严肃，“她还活着。”　　**　　两军对阵，自然不会只排出女将单打独斗，就在此番相遇之前，原景时已经收到了密报，说是原夜凝派了一路精兵穿越了密云山谷，直向他们侧面而来。　　原景时当即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暗中派乐无忧带人去堵。　　乐无忧这些年一直在密云山谷里为原景时训练暗卫，对密云山谷极其熟悉，很快就找到了原夜凝派来的人。　　出乎乐无忧意料之外的是，这支部队对密云山谷复杂的地形出奇熟悉，战术阵法都是为了这样的地理情况专门制定的，就好像有人指点过一样。　　而且两方人马在交战之时，竟是乐无忧带的这一队人马处在下风，由着对手将他们引向深处，那些他们不熟悉的地方。　　乐无忧心下恼怒，急急想办法想要脱身，却逃脱不得。那个时候，挡开她与对手的，是一截红色的衣袖。　　她退开，然后看清了挡在她身前，替她走向密林深处的那个人。　　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然后转过身，在林间消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