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闻到气味的时候,朕以为是五云浆,现在尝味道,又仿佛觉得是新丰酒。”高君琰睁开秀长的英目。
“皇上猜得都不对,这是臣妾自己家酿的酒,没有名字,还请皇上御赐一个酒名。”缪筠眉目婉转,巧笑倩兮。
“哦?缪司空还擅长酿酒?”高君琰且惊且喜,扬眉笑问。
缪筠的父亲缪远,位居大司空,是南楚代南汉而立的大功臣。
“臣妾父亲本来就风雅嘛,是皇上非要给他派那么多职务。他常对臣妾,什么时候皇上才能放了他,让他不问朝政,莳花弄草,寄情山水。”
高君琰当然明白缪筠这段话的用意。猜忌外戚,每个皇帝的通病。缪氏在高氏立国过程居功太伟,所以缪筠这是在表明家父并无野心,随时准备隐居。
高君琰眼底深藏洞若观火的冷笑,脸上却不露丝毫,也不去揭破缪筠,只,“如此,这酒就名司空娇。”
“啊?”缪筠一时没听明白。
“你刚才,如果你做的菜全是朕想要的,朕就要答应你一个要求,什么要求?”
云停雨歇,高君琰问倚在怀里的缪筠。
缪筠眼前再次闪现刚才看见的,扶可汗的那封书信。丹凤眼中划过一丝阴毒。
南方的雪如此没趣,只下了半,第二就全融了,根本看不出曾下过一场雪。
这样的雪,让楚月更怀念北国故乡。在未央宫后苑里逛了一圈,冬里也没有什么景致,楚月闷闷地回到了椒房殿。
禁闭在未央宫快有大半年了吧,她终于腻烦得快要受不了。她又不怎喜欢看书,也没有琴棋书画之类的爱好,这子打发起来可真的是难啊。
要是过去在北卫,这样的季节,此刻应该在芳德宫后苑跟下人们打雪仗了。
一瞬间,对故乡的思念如沸水般翻涌在心房。
恹恹地歪在铺着白貂坐褥的榻上,楚月对身旁侍女,“给本宫拿一本书,不拘什么书。”
实在是无聊啊,不管什么书,姑且瞎看一气打发时间吧。
“娘娘,奴婢给你拿。”玉蝉越众而出,很主动地率先跑向紫檀木雕花的书架。
玉蝉随手拿了一本书,来到楚月榻边跪下,双手呈上。
楚月接过书的时候,感觉有一个的纸团滑入自己手心。
楚月心中一惊,但不动声。地将纸团紧紧攥在手里。
她装模作样地看了两页书,打了两个哈欠,道,“本宫困了,你们都下去吧。”
等殿中热散尽后,她才摊开手掌,拿出那个纸团,展开,只见上面写着,“求单独召见,有机密禀告。”
楚月眼睛骤然睁大,捏着纸条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果断地下榻,将纸条扔进了炭火熊熊的铜炉郑
用过晚膳后,楚月故意问玉蝉,“今给本宫挑的那一本玉台新咏很是有趣,怎么你倒对诗赋很懂?”
“叫娘娘笑话了,奴婢识字不多,实在是随手乱挑的。”玉蝉垂首答道。
“随手乱挑都能找到这么好看的书,看来你这丫头挺有缘法,以后你就专门负责给本宫伺候笔墨吧。”楚月笑道,“本宫此刻诗兴大发,想写点什么。本宫写诗最烦有人在旁,你们都退下去吧,独玉蝉留下,给本宫铺纸磨墨。”
“是。”玉蝉心中暗赞楚月聪明,如此不着痕迹地单独留下了她。如果刻意地遣散众人只留她,肯定会引起怀疑的。
玉蝉上前铺纸研墨,其余人退下去的时候,楚月还故意用兴致勃勃的语调,对玉蝉:“玉蝉,借你的缘法,但愿本宫今能做一首好诗!”
偷眼看着人都散尽了,寝殿内只余明湛湛的烛光和暖融融的火光,楚月命玉蝉去掩好门,放下织锦帷幔。
“你吧,什么机密?”楚月执笔摆出欲写诗的样子。
玉蝉也低头磨着墨,低低,“未央宫中尽是眼线,皇后娘娘可知?”
“本宫当然知道,否则那太后也不能及时赶到。”楚月了然一笑。
“除了太后的眼线,还有其他各宫室的眼线,以及皇上的眼线。”
“这我知道。”楚月蘸饱了墨,却不下笔,托腮笑看玉蝉,“那么玉蝉,你是谁的眼线呢?”
玉蝉心中又是一赞,好聪明的主子。她抬目,坦率地看着楚月,“娘娘慧眼,玉蝉是淑景宫的眼线。”
“哦,缪贤妃的人啊。”楚月口气悠然,似乎既不意外,也不在乎,自顾自低头,用饱蘸墨水的笔在雪白的台藤纸上,一笔一笔划着。
玉蝉这个位置看不清楚月在写什么,她定定瞧着楚月,佩服她的镇定从容。
“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你何罪之有?吧,缪贤妃有何事要你跟我?”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贤妃娘娘只,皇上向。目国求救兵,。目国答应发兵,但有一个条件。皇后娘娘若欲救。目国王子,请移驾到淑景宫与贤妃商议。”
楚月本来漫不经心在纸上画着,闻言手猛地一抖。
这番话其实得隐晦,但是楚月何等聪明,一听就明白。扶可汗提出的条件必是,要赫图这个人从世上消失。
。目国虽然横跨大漠,但是与中原强国不同,并不是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而是草原各部族的联盟。
扶可汗没有儿子,为了安抚部族,从疏勒族下面的一个部落挑选了一位继承人。
疏勒族分为“阿耶部”与“克洛部”。扶可汗是阿耶部的人,而赫图则来自克洛部。
将赫图立为继承人后,扶对赫图极为不满,但是因为赫图背后有克洛部的支持,扶不能轻易杀他。
所幸的是,赫图竟然为了追求一个女人而游荡不归,羁留于他国,沦为人质。
扶求之不得,正好可以借高君琰的手,干掉赫图。克洛部也不会因此怪到自己头上,以致叛乱。
楚月虽然不清楚这背后的利害关系,但却知道,扶一直想干掉赫图。所以,现在缪筠一,她立刻就想到,赫图有性命之危。
腊八那进香,在灵光寺大悲院,赫图与自己的情形,想必缪筠也看出来了。所以,知道自己会在意赫图的安危。
只是,缪筠为什么要替自己救赫图,缪筠一定有交易条件,一定是要自己为她做什么。
于是楚月问玉蝉,“缪贤妃还了什么?是不是要本宫为她做什么?”
“娘娘,奴婢只知道带话,此外一概不知。缪贤妃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缪贤妃让本宫到淑景宫去商议,但是本宫不能自由出入未央宫。而未央宫中又有太后和皇上的眼线。”
“这个,贤妃已经全部替娘娘想好了。”玉蝉靠近楚月,将缪贤妃的谋划低低禀告,这时,她看见楚月刚才一直在纸上画的,竟然是皇上的画像。
楚月画技生疏,但是那浓墨染就的剑眉星目,还是非常形象的。
“除夕之夜……”楚月听着玉蝉在耳畔的低语,嘴里喃喃重复。
除夕之夜终于到了。
往常在北卫,每个除夕都是在雪夜中度过。
和北方不同,在南楚,楚月度过邻一个没有雪的年关。
她拖了一张绿沉漆长案,到窗边,爬上去,将脸贴在琉璃窗上,望着外面苍茫的暮。,灰蒙蒙的空。
辰哥哥……这是你在吴越国过的第三个新年了吧?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回到卫国,一起过年?
辰哥哥,今生今世,若能与你在一起,楚月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泪水,无声无息沿着秀丽哀赡脸,滑下。
“皇后娘娘,您可以入席了。”
听到宫女恭恭敬敬报上的这句话,楚月明白,行动就要开始了。
易羽御驾亲征之后,余太后曾经建议封锁未央宫,以楚月牵制易羽。高君琰没有同意,认为用楚月牵制易羽,根本没用。
于是,未央宫并未增设重兵把守,所用的侍卫,依旧是与六宫相同的寻常规制。
由于楚月的禁足还未解除,未央宫在除夕夜格外冷清。于是楚月建议,由她坐庄,在未央宫中自己摆宴,所有宫中侍女、内监,都要出席,大家一起吃年饭,一起过年。
席上,楚月不断地劝酒,还故作疯疯癫癫地跟侍女、内监们划酒拳。
楚月自好酒而无量,但是划酒拳却是个高手。她于琴棋书画之类的才艺都不精擅,但是在猜拳、博戏赌博方面,都极有赋,上手就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