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一章(1 / 2)督公千岁首页

夜风从宫墙另侧卷来,层层覆压的古银杏金叶簌动起伏纷纷飘落很快就铺满了砖石地。

四周悄寂如深海。

江怀越停下了脚步,站在满地落叶间看着金玉音来到近前。她仍是干干净净的妆容神情平静得好似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督公是要去值房吗?”她微笑着问道。

江怀越淡淡道:“不是,你倒记得今夜是我轮值?”

金玉音垂下眼帘笑了笑:“我是向人打听的……只因为,想见督公。”

江怀越挑了挑眉梢:“那就是特意在此等我了?”

金玉音白皙的脸颊上也微微绯红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候。“督公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当日要托人传话吗?”

江怀越神色如常,看着她道:“我知道金司药自己会说的,又何必发问呢?”

金玉音怔了怔自嘲似的淡笑道:“什么事在您面前都无所遁形看得太透,是否会失去很多人生乐趣呢?”

“比如?”

“比如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若是分得太清楚想得太明白,也许就会错失那种心动的感觉……”她从来没有提及过这样的话题此时说来倒也带着几分少女满怀心事般的怅然。

江怀越沉默片刻道:“金司药不会是说因为对我有好感所以才叫人传话到司礼监大牢?”

金玉音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望着江怀越的眼睛:“督公,那天被带出景仁宫的时候,我就斗胆说了一句,你我终于同路了。”

他移开了视线,看向满地落叶。“所以呢?金司药难道先前不知道太后要做什么?还是协同太后有意先设法将我置于死地,再大发仁慈网开一面,好让我懂得,在这后宫之内,到底应该听谁的话?”

金玉音神情错愕:“督公为何会这样想?我只是奉太后的命令去了一趟太液池,怎会有这般险恶用心?托人传话,也实在是棋走险招,因为我觉得以督公的聪明才智,必定能寻根究底,抓住真凶的把柄。”她顿了顿,又恳切道,“太后要我去找督公,那我便去了,没找到您,便又赶去了太液池,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何来阴谋诡计?我只是一个小小女官,即便看出什么也无权更无胆过问,但被关押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经注意到的蹊跷,便赶紧请人传话,却又怎知督公竟如此揣度!”

“既然金司药这样讲,那就权当是江某妄自揣测吧。”江怀越喟叹一声,“不论金司药用意到底是怎样,但江某应该已经说过,不想在宫中寻找对食……更何况,金司药明年就到了返回故乡的年龄,又何必执著于这深渺不可测的宫墙之内呢?”

她抬眼望着他,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孤寂。“故园,已经没有家人了。”

江怀越微微一怔,她又低声道:“或许是您觉得玉音僭越,有违淑女礼仪,先父生前,也总是教导我要恪守本分,知书识礼。然而他沉醉于书海文坛一生,做官仕途崎岖,退而归乡收徒开讲,到去世时也不过几名曾经的门生前来祭奠……与其回到那世态炎凉之地,还不如长留在此,至少在这深宫大内,我不会是无可依凭的孤女。”

她带着无奈而微笑,目光深杳。“督公,您信吗?其实……那夜我在太液池画舫中,并没有闻到异样的气息。”

江怀越的瞳仁收紧,片刻后才缓缓道:“金司药,你这是欺君大罪。”

“为了督公,我不惜铤而走险。”她语声低微,却斩钉截铁,毫无犹豫。

江怀越端详着她,问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她先是一怔,继而眼里浮出浅浅笑意。“无非是希望督公能与我同心……还能有什么呢?”

“为什么非要是我?”

金玉音似是很讶异他会这样问。“在这大内各监中,还有谁能胜过您呢?更何况……我总觉得,督公与我,应该是最适合在一起的同类人。您说对吗?”

江怀越默默看着她,没有回答。金玉音倒也不着急,柔柔地朝他行了个礼,道:“入夜天寒,既然您有事在身,玉音就不耽搁您时间了。督公能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说罢,她退后几步,从地上拿起一盏绢纱彩蝶灯,独自朝宫墙那端而去。

橘红色的光影摇摇曳曳,逐渐隐没在幽深间。

江怀越没有再去御马监,而是直接去了值房。夜深人静,值房内烛火跃动,他闭着双目,脑海里有挥之不散的许多念头。

金玉音今晚说了不少,然而最令他在意的,只有一句话。

画舫内的所谓酸味,完全是子虚乌有。

而他却正是抓住了这条线索,通知了杨明顺等人迅速做出反应,伪造出邢锟前去内官监库房讨要东西的记录,并出钱收买了看管库房的太监作伪证。

结果现在金玉音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把似乎已经尘埃落定的局面又翻转了过来。

不错,她确实犯了欺君大罪。但是如果她被告发,那么他江怀越命令手下嫁祸给邢锟的事实也会随之东窗事发。

而一旦此事公开,金玉音或许还不会被处死,但万岁本来就曾对他和荣贵妃起过猜忌,倘若得知他为了脱身而嫁祸他人,那岂非又会使他和荣贵妃陷入不利境地?

窗纸簌簌作响,他的双眉微微蹙起。

次日一早,他就离开了大内回了西缉事厂,二话不说找来杨明顺,吩咐道:“今天务必查清金玉音来历。”

杨明顺一愣:“督公,好端端的怎么去查金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