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七章(1 / 2)督公千岁首页

这一行人自保定出发快马加鞭风雨兼程抵达京城的时候正是晨霜素白的清晨。江怀越连西缉事厂都没回,直接就进宫觐见了承景帝。

他将驿丞与陈老六装神弄鬼借此将其引到保定,并设计加以刺杀之事全数禀告,但隐去了与相思有关的讯息,也并未将陈老六在杀死驿丞后的那番话透出半分于是在承景帝看来这就是一些嫉恨江怀越的人相互勾结犯下的案子。

“小小驿丞对朝堂事宜一无所知,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传言,竟也如此胆大妄为!”承景帝愠怒道“听你所说,他们应该还有同伙,为何没再留在保定彻查到底?”

江怀越拱手道:“万岁朝野之间对臣心存不满的人恐怕不在少数既然主犯已经身亡,那些从旁协助的人估计也早就逃散隐遁如果臣在保定再掀起追捕嫌犯的风浪只怕民间怨言更重……到时候可能有损的不是臣的声名而是万岁的美誉了。”

承景帝拧了拧眉头从书桌后站起身:“你倒是难得这样心慈手软。”

“臣这不仅是为万岁着想更是为皇嗣着想。”

“哦?怎么说?”

“惠妃娘娘好不容易怀了龙胎万岁龙嗣绵延有望臣不是应该广做善事积修德泽吗?”江怀越面含微笑,眉间眼角尽是谦卑恭敬。

承景帝眉梢一挑,嘴角也不由浮现笑意。

江怀越又问:“臣临走之前曾听说太后娘娘将金司药调回了景仁宫,如今惠妃娘娘还是由她负责照料吗?”

承景帝颔首,难得露出了舒心的神情。“惠妃最近倒是宁静了不少,也不总是喊着头晕恶心。朕先前竟没有想到金玉音,看来她做事还真是细心妥帖。”

“金司药确实兰心蕙质。”江怀越见承景帝心情转好,又主动问及太后寿诞之事,承景帝对他先前的安排很是满意,江怀越趁势问到各地藩王与元老勋臣是否都已抵京,承景帝道:“有些已经到了,这事我已交给余德广去安排……还有辽王未到,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听闻辽王近些年来笃信道教,说不定是在为太后娘娘潜心祷告。”江怀越一笑,承景帝却冷哼一声,目光之中流露轻蔑之意:“我看他是玩物丧志,以前迷恋美酒,府中尽是坛坛罐罐,现在又成天捣鼓些丹药,几乎要将辽王府变成道观了!”

午后时分,江怀越才从宫中出来,随行人员问及是否回西厂。这个本来几乎不用考虑的问题却令他纠结了起来。

回西厂,那就势必要气势汹汹去见那个赖在大牢不肯走的小公爷宿昕,一想到他与相思那言笑晏晏的模样,江怀越心里就窝火。原来以为此人只是个游荡玩乐的富家子弟,他都打算好了,如果回到京城的时候这姓苏的还不识趣,那就派人去淡粉楼附近的小巷子里把他给截住,蒙上黑布一顿打,恐吓撵走了事。

谁知道这一位居然是定国公府中的小公子,看来蒙头毒打是行不通了,言语威胁恐怕也收益甚微。更可恨的是这宿昕居然还主动上门,耗在西厂不肯离去,江怀越看到镇宁侯在信上的描述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听到手下问要不要回西缉事厂,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问题就是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去大牢见宿昕。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往马车边走。

以礼相待吗?不行,太卑躬屈膝,丢了颜面,也咽不下这口气。

冷笑嘲讽吗?也不对,毕竟对方父亲是定国公,没有必要因为这事撕破面子……

那到底是该沉着脸进去呢,还是装成什么都不知道满面春风请他出狱?

江怀越觉得脑子要炸了。

“督公!”有人在远处喊。

他已经踏上了马车,头也没回,不耐烦地扬声道:“干嘛?”

“您过来啊……”

江怀越满心牢骚地循声望去,只见西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杨明顺正坐在车头上朝他招手。江怀越想到了之前他曾叫杨明顺先回京保护相思,此时他却在此出现,不由心里咯噔一下。

他快步迫近,压低声音道:“出什么事了?”

杨明顺也不言语,指了指身后的车帘,递了个眼色给他。江怀越心有狐疑,撩起帘子一角迅速一望,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明媚含春的笑眼。

“大人……”相思抿着唇笑,那种愉悦之情像是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青苗蓬勃,遍染生机。

江怀越只觉神思一晃,心跳陡然加快。然而手却下意识地猛然放下帘子,朝着杨明顺肃然道:“干什么带她来这里?”

“啊?是相思,她听我说您回京了,就急着要见您啊……”杨明顺看看江怀越,又看看车帘,摸不着头脑。江怀越沉着脸不说话,这时车内传来了相思惆怅百转的声音:“小杨公公,督公他不愿见我,劳烦您送我回去吧。”

“行……”杨明顺慢吞吞应着,握着缰绳就想赶车,却被江怀越瞪了一眼。“闪开去。”

“怎么了督公,我这不是要赶车吗……”

“叫你让开,不然我怎么上去?!”

“……那您早说啊!”杨明顺只好无奈地让开,督公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马车缓缓行驶,低垂的车帘挡住了外面的寒风,车内光线有些昏暗。相思坐在那里,从江怀越一进来就斜着眼睛睨他,那双眼睛既含情又含怨,盈盈闪闪间还隐约透出几分哀伤与恨意。

这复杂而多变的眼神令江怀越只能以阴沉的脸色来回应,内心却早已千回百转。

他不开口,相思盯着他左看右看,几乎要将他看了个透心凉。终于江怀越按捺不住,率先发问:“你怎么来了?”

这一问,相思那双含情目更是满是哀伤了。

“我怎么来了?大人您问这话,不觉得让人寒心吗?我从小杨公公那里得知您回到了京城,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口,赶紧找个理由出了淡粉楼,就想着能第一时间见到您。可您倒好,瞥见我坐在车里像是见了恶鬼一样,上了车沉着脸像是见了仇家一样,现在第一句话,又是这样子……您的心难道是铁铸的吗……”

她悲愤不已地进行控诉,原本只是想震慑一下江怀越,没想到自己越说越动情,眼睛居然都湿润了。

江怀越艰难地在心里盘算了许久,才出声打断她的话语:“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让杨明顺把你带出来。”

“我是见不得人吗?”她更加不平,含泪盯着眼前人,视线越来越模糊,语声也越来越委屈,“我都已经躲在马车里不露面了,还能怎么样?您临走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去了一趟保定就变了心吗?”

江怀越被噎得满心发凉,原先打算阴沉着脸,逼迫相思自己坦白与宿昕的事情,而今却被她步步进攻,逼到了悬崖边。

“胡说些什么?!”江怀越压低了声音,狠狠望了她一眼,“说我变心?你……那个苏公子,宿昕,你到底与他关系有多密切?”

颠三倒四问了这一句,自己都觉得丢面子,但为了增强尊严,还是冷着脸故作愠怒。

相思愣了愣,眼里要冒出火来。“大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江怀越还是故作冷峻,“你自己想。”

相思紧抿着唇瞪他:“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只是比较熟悉的客人,觉得他热情有趣而已。”

“一个纨绔子弟,被抓了也就算了,至于你还要满城找寻,想尽方法搭救?”

她更是气恼了。“您听谁说的?我最初是有点着急,可他为我解过围,好端端被逮进大牢了不该去想想办法?后来我得知了他的身份,知道您的手下不敢为难他,就没有再去过!”相思一口气说罢,见江怀越还是脸色难看,不由道,“您以为我对着每一个客人笑,就都是把他们放在心底深处的吗?”

江怀越不肯说话,相思又愤然道:“我是教坊司的人,见客陪客由不得自己做主,有关系熟一些的客人就如同朋友一般,自然会热络点。但我之前也跟您讲过,那句话,只说给大人一个人,绝不会再讲给别人听。您要是始终不信,那我多说无益,也不必再留在这车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