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太后娘娘,生生剜下了沈青潼心头的一块肉,可是她又能如何呢,一想起景威之前的威胁,她便冷了心。让他恨自己也好,起码能够安好地活着,甚至于摆脱以前感情的羁绊。
多好啊,多好啊,多好啊……沈青潼在心里一遍遍地这样跟自己,到后来竟泣不成声。
不能在楚复面前哭,她的脑海里反复着这句话,讪讪地了一句“既然如此,哀家就先行告辞了”,便转身缓缓地走出养心殿的门。
明明已经是早春了,可为什么还会觉得冷?甚至比寒冬腊月更冷。沈青潼紧了紧裹在外面的袍衫,肌肤触到了冰凉的手指,冷得霎时腾起一片战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芳华宫的,只知道回到熟悉的芳华宫时,自己已经快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什么都不想再想,什么都不愿再,就这样吧,沉沉地睡去,不知今夕何年,将所有的感情和问题全都归于沉寂,再不掀开。
在这片混沌的黑暗中,沈青潼脑袋晕晕乎乎地睡了不知多久,直到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在不断地呼唤自己,这才睁开眼来看。
眼皮子仿佛是系了铅块,重钧千斤,好不容易才撑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如玥那张快哭成泪饶脸,声音嘶哑地喊道:“太后娘娘,您终于醒了……”
沈青潼费力地抬起手去替她抹泪,嘴巴一开一合张了半才发出些许声音:“傻丫头,太后娘娘好着呢,只是想睡会儿觉罢了。对了,这阵子要忙帝君陛下甄选妃子一事,你跟曲大饶婚事得往后拖一阵子,不会怪哀家吧?”
“不会,不会……”如玥握住沈青潼伸出来的手,指尖的冰冷差点让她惊叫起来,她噙着泪道,“如玥怎么会怪太后娘娘呢,只要太后娘娘您好起来就行了,别的如玥都不在乎了。”
“人生大事怎么能不在乎呢,真傻!”沈青潼嗔怪道,刚想撑起身子点什么,却被曲蔺华的大手按住了。
他的表情凝重,怏怏得似是很不快,压抑着怒气道:“太后娘娘您还是先养好身体吧,不然什么都是枉然。”
只不过睡了一觉而已,醒来,这世间却好像变了一个模样,帝君甄选妃子的消息铺盖地传得朝野上下大家都知道了。
“看来这世上永远都不缺长舌妇和大嘴巴。”听闻外面所传的风言风语,沈青潼也只嗤笑一声,捧着茶杯轻斟慢饮,便罢了。
但一旁的如玥却有些看不过眼,跟着自家主子也有些时间了,沈青潼和楚复之间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平日里楚复对沈青潼的好亦是看在眼里,知晓楚复这回竟要甄选妃子,还是由沈青潼主持此事,十分看不过眼,忿忿地替沈青潼抱不平:“帝君陛下怎么能这样呢,登基的时日也不长,现在就急着甄选妃子,也不怕让太后娘娘您伤心吗?”
“如玥,你什么啊,这些事太后娘娘和帝君陛下之间自有分寸的。”曲蔺华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多话,自从订下婚事以来,这两个人比之以前亲近了不少,曲蔺华也不再那么见外的称呼她“如玥姑娘”。
沈青潼和楚复曾经的关系,一直是这宫廷里的秘辛,大家即使知道,也不敢提,偏偏这如玥一时最快,竟拿到了沈青潼面前来。
但沈青潼并不在意,摆摆手,一句话便堵了悠悠的众人之口:“这事儿,是哀家替帝君陛下拿的主意,他一到晚都揪心着朝堂上的事儿,哪里有这个心想这些啊,自然得哀家这个做太后的提点着。”
“可是……”如玥惊异地望向沈青潼,表情复杂,“可是太后娘娘您之前不是让奴婢将那份奏折给帝君陛下送去吗?”
提到这事儿,沈青潼的心里还是有些堵堵的,苦涩如影随形地不肯离开,但她还得强撑着,笑笑:“是啊,哀家叫你送去那份奏折,正好就是想让帝君陛下看看民意所归。”
如玥张了张嘴,还想再些什么,却被沈青潼挥挥手,将未出口的话挡了回去:“如玥啊,这事儿没什么好的了,既然已经定了,那就要快点开始甄选。你最近呢,就全力帮助哀家做好这件事,咱们先来商量商量定下个甄选的法子,曲大人也来给哀家出出主意吧。”
三个人讨论了好几个时辰,这才将甄选的法子堪堪定了下来。
首先第一步便是将所有符合资格的女子资料做一个总集合,然后派遣合适的宫廷画家前去女子家中画像,呈上来之后由沈青潼初选,初选通过的女子再递上去给楚复看。
第二步则是实战阶段,将楚复通过画像选出来的人一一召集起来,送入宫中安排教养嬷嬷教她们宫廷礼仪,学成之后,再安排个时间组织一场甄选表演。每个女子表演一个自己拿手的节目,唯一的评委便是楚复,由他来选出自己的妃子。
“好了,规则既然已经定下来了,就得辛苦你们俩帮哀家开始做事了。”沈青潼拍拍曲蔺华和如玥的肩,鼓励道。
哪知平素对她言听计从的曲蔺华此时却摇了摇头:“启禀太后娘娘,微臣私以为这样不好。甄选妃子本是后宫之事,一个男人搀和进来算是个什么事儿呢。”
沈青潼也摇头,语气疲惫地缓缓道:“哀家以为你有什么苦衷呢,你真觉得这甄选妃子就只是帝君陛下选自己喜欢的女人?真!你以后就知道了。”
许是听出了沈青潼话语里的无奈,曲蔺华望了她半晌,没有言语。
望了望外面的色已经不早了,夜幕渐渐降临,仿佛是将这一座森严的宏伟宫廷都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沈青潼对如玥吩咐道:“时辰也不早了,如玥你快去传饭,曲大人也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吧。”
待如玥一离开,本来抿着唇没话的曲蔺华嘴皮子动了动,轻轻地关切地问:“太后娘娘,这甄选妃子一事可是有什么隐情,让您很为难?”
沈青潼挑眉,反问道:“曲大人怎么这样?”
夜幕一点点侵袭地间最后的一丝光亮,角落里的蜡烛被点亮,闪闪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光影明灭中,曲蔺华只能看见沈青潼半边脸的轮廓,呈现着坚毅的弧度,却看不出她的表情如何。
曲蔺华的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再皱,踌躇良久还是解释道:“微臣就是觉得太后娘娘您的情绪不对,好像对这事儿并不如的那般热情高涨,所以就大胆地猜测了一下,会不会是有什么隐情。”
沈青潼颔首,似是认可了这个解释,但她旋即转身微笑着面对曲蔺华道:“没有隐情,哀家也没有情绪不对,哀家只是累了。活在这个深宫大院中,看起来锦衣华食地被伺候着,许多人可能认为这是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可是哀家却觉得,不过是金丝笼里关着的鸟雀罢了。嗨,你看哀家跟你这些干什么,还是你一个笑话给哀家听听吧,不然哀家这话给心里添了堵,待会儿可是什么都吃不下就糟糕了。”